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二六 假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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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陳文婕和陳文婷正在三樓書房裏溫習功課。陳文婷忽然把鉛筆扔在練習本子上,長歎一聲說:“唉,到底咱們這樣念書有什麽意思?三姐,說真的,我對那些考試啦,升班啦,連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了。我隻想離開學校,遠走高飛,飛到新疆、蒙古那些荒漠地帶,一萬裏尋不上一個人,讓我孤孤獨獨地生活下去。”陳文婕在燈下仰起那高聳的,平靜的顴骨,淡淡地問道:“你怎麽會這樣想的?你以為咱們離開了廣州,也可以生活下去麽?我也是不想念書的,不過我跟你的傻心眼兒不一樣。我隻是想去做生意,辦工廠,不愛弄這文科!”陳文婷把周炳寄給她的信從口袋裏掏出來,遞給她姐姐看。等陳文婕看完了,她就問:“三姐,你瞧他約我今天晚上跟他會麵,我去呢,還是不去?”陳文婕沒有回答去不去,隻是說:“按道理,阿炳的確算得上一個英俊雄偉的青年,不過就是粗野一些,呆笨一些,恐怕他不肯走正路。”陳文婷反問道:“不走正路又有什麽不好?”正說著,陳萬利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他在完全不受歡迎的氣氛下麵坐了下來。也不管人家正在溫習功課,就打開了話匣子道:“清黨以後,你們該看得清楚了。蔣介石是有本事的。他算得上一個史無前例的怪物。你們想一想,我從前說的話,就沒有一句錯。你們的二姐,她算是想通了。你們看她如今多麽快活自在!比起去年,哼!如今是體麵的丈夫有了,家也有了,幸福也有了。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兒女能夠這樣才好。”陳文婕還沒有做聲,陳文婷就笑起來道:

“還說體麵呢,站起來不到民天哥哥肩膀高!”

把她姐姐也逗的忍不住笑了。陳萬利說,“你們笑什麽?人不可以貌相,海不可以鬥量!你二姐夫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周家那幾位表少爺,你們看得見的,不用說了。就是楊承輝、李民天那些毛孩子,跟著共產黨哇哇叫,這回清黨算僥幸,再不回頭,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李民魁就常常罵他堂兄弟不學好。什麽時候我看見你們舅舅,我也要把阿輝的事情對他好好說一說。年輕人渾不曉得什麽叫做危險!”陳文婕告饒道:“好了,爸爸,不要多說了,老談這些幹麽呢?”陳文婷不服氣地說:“到底清黨對誰有好處?大頭李一說起來就唾沫橫飛,也沒有見他升了一官半職!”陳萬利露出十分生氣,又把氣忍住了的樣子說:“阿婷,你年紀輕,什麽東西也還不明白。這樣的話,在家裏說說不要緊,要拿到外麵去亂嚷,你準能惹禍。清黨對誰好?對我們好。對我好,對你媽好,對你哥哥好,對你姐姐、姐夫們好,對你們自己也好!”陳文婷伶牙俐齒地接上說:“對帝國主義也好!”陳萬利氣得沒辦法,就笑了,說:“世界上哪裏有什麽帝國主義?都是人家瞎編的。就算有,大家和了不就算了麽?一定要惹得人家軍艦開炮,那才算數?”陳文婕、陳文婷不想和他多說,就陸續回房裏去了。陳萬利一眼望見陳文婕的案頭有一封信,就拿起來看,看不清楚。想摸眼鏡,卻沒有帶在身上。他就著台燈翻來覆去地辨認了一會兒,知道是周炳寫來的,就連信封一道揣在口袋裏,回二樓自己的房間去了。他把信看完之後,想不出什麽對策。想找他兒子商量,問周泉,卻說陳文雄沒回來。他沒辦法,又帶了信去找二姑爺何守仁去。何守仁看了信,把信封也顛來倒去地仔細看過了。兩個人商量了整個鍾頭,除了嚴密防止陳文婷和他見麵接觸之外,竟也想不出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