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七四 大展鴻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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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有一天,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萬物都在那裏爭妍鬥麗。研究家冼鑒領著一個服裝奇特,背脊微彎,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四五十歲的人,到了芳村,經過吉祥果園,走進市頭後麵冼大媽所住的竹寮裏。冼大媽正在挑起籮筐,準備上街,見堂侄兒來了,好不歡喜,連忙放下籮筐,又讓座,又倒茶,又問這,又問那。可是看見冼鑒後麵站著的那個高大男人,她心裏十分納悶兒,不知道是什麽人,該怎麽稱呼,該怎麽招待。瞧那人的容貌:深深的眼窩,高高的顴骨,一排“哨牙”露出唇外,分明是個廣東人的樣子。可是廣東人哪有穿那種衣服的呢?一件深灰布長衫,一條黑布唐裝褲子,一對深口雙梁布鞋,這又分明是個外江佬。他一開口,就說:“冼大嫂,你好麽?你還記得我不記得呀?”聽來不但是個熟人,而且是道地的香山口音。這時候,冼大媽已經記起這是個熟人了,可怎麽也想不起他是誰。冼鑒見堂嬸子為難,就提醒她道:“中隊長呀!咱們的中隊長呀!你怎麽倒忘了?”冼大媽拍著自己的天堂說:“是了,是了。你看我多不中用!麥大哥嘛!才三四年不見嘛!”麥榮笑道:“大嫂,你大概也五十了吧?好精神!”洗大媽說,“還五十?早出頭了!”麥榮歎口氣道:

“你看你多好!白頭發都沒有一根。我的牙齒都動了,頭發差不多掉光了!”

冼大媽躊躇了一下,說:“你這幾年在哪裏發財呀?”

冼鑒糾正她道:“大嬸,我們不興說發財。”

冼大媽逞能地說:“知道!誰不知道?周家我那些好幹兒子早就對我說過了!可是你叫我怎麽說呢?說什麽才好呢?”

麥榮又笑道:“不要緊。不是發財,也很像發財。我什麽事兒都沒做,整整吃了三年的‘太平糧’!不過‘發財’這兩個字,我們那裏不說,是忌諱的。”隨後就在冼鑒旁邊坐下來,把過去三年的監獄生活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說給冼大媽聽。冼大媽聽了,又是惋惜,又是痛恨,說:“從前坐監的盡是壞人,如今坐監的盡是你們這些人!他老蔣這樣子就能保住天下?我不信!”這樣說的時候,她的外表樸實無華,她的眼神誠實無欺,表示她不是隨意應酬,而是真正的不信。正談論著,古滔和章蝦領頭,洪偉和黃群隨後,一對一對地走了進來。看樣子,這幾年來,他們跟麥榮分手以後,今天也還是第一次見麵。大家使勁地握著手,好像彼此永遠不會放開。古滔和洪偉抱著麥榮,差不多把他抬了起來。同時幾個人嘴裏叫著,嚷著,笑著,鬧著,也聽不清誰跟誰說了些什麽話。亂了一陣子,大家才靜下來,找一些矮凳、竹椅、木樁、磚塊一一坐好,聽麥榮繼續往下說。一直到半前晌,麥榮才把個大概講完了,最後結束道:“你們看他們是帝國主義、不是帝國主義?我什麽也沒有講出來,什麽也沒有告訴他們,可是他們不在乎。他們一沒有供詞,二沒有憑據,三沒有證人,卻一樣可以判我三年!”大家又憤憤不平地把帝國主義者罵了一頓,才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古滔平素老實,這時卻搶先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