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神木林

2

字体:16+-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我的团队正在为一个发布了半年但业绩表现欠佳的产品而伤脑筋。如今的金融行业,经营业绩还是不错的,但我们的压力也如影随形,尤其是针对个人客户。银行的数据说到底还是封闭的、自循环的,尤其是线上风起云涌的各种金融创新,说实在话,分析客户行为在银行来说可用的数据越来越有限了,我们的数据集中到了账户层面,对客户对于产品的真实使用场景越来越缺乏了解,而这一点恰恰是线上金融的优势所在。

十点钟我们和一个第三方的数据公司谈合作,我和谢凯一起走进会议室,肖烨已经接了合作方等在会议室里面了。对方来了四个人,见我们走进来就起身迎接,相互介绍并交换名片。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创业团队,因为和几家银行开展了较为成功的数据分析项目而得到了一定的认可,记得肖烨和我说这是系统部门的柯总介绍来的,银行的数据比较敏感,如果没有系统部门的引荐我们一般不会轻易自己接洽外部资源,所以今天也有系统部门的同事参会。带队的是一位技术总监,递过来名片名字是“深田邦彦”。“日本人?”我问。“哦,是的,”他的中文说得很好,又很有礼貌的样子,“不过我的妈妈是中国人,她姓沈,所以有的时候熟悉我的中国朋友和同事们我也让他们叫我沈邦彦。”

他这样看着我讲话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点意外,这个人我最近刚刚见过,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过仍能看得出宽肩窄背的漂亮身材,他的面目清秀,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头发打了发胶微微上扬,面色泛点古铜色,他正微微颔首,目光谦虚有礼。

那天的合作谈得不错,我们很有意愿就正在检视的产品和对方先做一个测试,不过要先立项和提交需求,请系统部门评估后才能付诸实施,我交代了肖烨具体跟进。不过我多少还是有点儿不自在似的,也有意回避与深田邦彦的目光接触,同时我又否定了自己,深田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在方案的洽谈和实施方面有着鞭辟入里的论述,他的举止一直都谦逊有礼,我想这不过是巧合以及我的错觉罢了。

会议结束肖烨送合作方下了电梯,我看了一眼手机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就把笔记本放回办公室坐电梯下了楼。刚准备出大厦门口的时候柯总在身后叫了我一声,我连忙停下来,向他汇报了刚才会议的情况。柯总说他也刚好要找我,告诉我这并不是唯一的合作方,过两天还会再介绍一个给我们,两家可以同时进行测试,好给下一步的项目合作提供一个评判的依据。如今行里在采购管理方面都是很严格的,资质审核、测试、招标各个环节都要依规开展。

这时有一个送外卖的小哥走过来问:“哪一位是萧忆水?”“哦,我是。”“有人让把这个给你!”他把一张字条递给我就走了,我因为要同柯总把话讲完,虽然心里合计了一下也全没在意。柯总交代了让谁和我们对接,之后就和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另一位领导一起走了。我这时才想起字条的事儿,就打开来看,“我就在大门外面!”字条上这样写着,翻到背面什么也没有了。

“妈的!”我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同样的便笺纸,同样的字迹,和前几天在小饭馆里的字条必定出自同一个人。外卖小哥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环视四周,门口停着几辆车,人们行色匆匆,再远处就是车流穿梭的马路和对面的高楼。正是中午休息人来人往的时候,可是最关键的是这让我有一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恶作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总之这样的感觉令我觉得不安。

“萧经理!”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我一回身,看见深田邦彦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够得上做电影演员的标准了。虽然现在的年轻人都注重外表,但真正能达到屏幕水准的人却是不多见的,这不单单和衣着打扮有关,更和外貌以及轮廓比例相关,还有就是举手投足,是一种内在气质的融合和流露,包括眼神。普通人的眼神总会不自觉地飘来转去,眼睛也会频繁地眨动,不信的话你可以在说话的时候给自己录上一段,就能明显地看出来差距了。“我刚刚去了银行的营业厅办业务,平常去银行不方便,做银行项目的时候刚好顺道。”我点了点头,两手插在裤兜口袋里,那张字条就在我的手掌里。“您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可好?”他彬彬有礼地问,目光温和明亮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带着某种含蓄的意味。“不必了!”我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向斜前方指了指,那里有一排小饭馆,是我中午吃快餐的地方,“我和同事有约,他还等着我呢,我得走了!谢谢你们今天的方案,期待合作!”我也冲着他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我们和供应商是不好随便在一起吃饭的。

这个日本人,我在快餐厅里一边吃着一份和牛饭套餐一边想,是不是原本就和我们中国人的举止不一样?这样一想我就想起几年前和日本一家航空公司合作发行产品的时候,日本人的彬彬有礼、遵守时间、说话谨慎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在心里盘算,这时他那双温和明亮的眼睛就浮现在眼前,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突然有一种一切都值得怀疑的想法,我自问并不是一个怀疑论者,可眼前,我竟然连男人都怀疑起来了。妈的!我还是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不管是不是深田,而且还觉得特别的不安全。我把身体坐直靠在椅子里,转头在餐厅里四下打量,店员、食客,大家都忙忙碌碌的,“FUCK!”我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周五的晚上我正在规划周末的徒步线路,门铃响了。

“您好,您订的水果拼盘!”门外是一个快递小哥,拎着一家水果连锁店的袋子。

“搞错了吧?我没有订过水果!”

“萧忆水,185××××××。”快递小哥看了看单子。我接过单子看了看,确实没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快递小哥正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犯了失忆症的病人。

我只好接过袋子,“谢谢你!”他二话没说转身走了,他有下一个订单待接单了。

纸袋里是一份水果拼盘,深粉红色带黑点儿的是火龙果,肉色的是哈密瓜,我把塑料盘子从袋子里取出来,有一张卡片滑到了纸袋底部,刚刚它应该是被插在纸袋里的。我取出那张卡片,果真是同样的字体,上面还是只有一行字:

明天早上九点,梅沙湾步道起点见。

我抓起快递单,上面没有电话,我打开送餐的APP,在上面找到了离我最近的那家水果连锁店的门店电话。

“你好,请问我的水果外送是你们这里送出的吗?”

“稍等,请报一下您的姓名和电话。”

“对不起先生,不是我们这里送出的。”

也罢,我心想,明天就去会会你,有什么好的歹的都说出来,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这样想又觉得不对头,送到我的家庭地址,这又是个什么机关。我打开门探头向外看,隔壁邻居刚好推门出来,那是一个女孩子,我早知道,除了一起乘过电梯从来也没什么交集,印象中也不是很有姿色的女子。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缩回头,把门关上。说什么明天也要去赴这个约,管他哪一个,非要泄一下心头恶气。知道我的名字和电话,知道我在哪里上班,还知道我住在哪里,莫不是熟悉我的人?我在脑子里搜索起来,想到了几个人,也想到了在手机上翻出他们的电话来。可又一想,既然不知道是谁干的,电话打过去,来回经过一说,还不是给人家拣了个大笑话,而这几个人呢,我其实也并不想和他们主动说这事儿。我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没什么走得很近的朋友,即便在大学里,一个寝室的兄弟有的时候插科打诨,但也没有想要把心里的话说给谁听的时候,更别说工作之后了。在这种人事复杂的大公司,哪一句话说得不好了都可能让你难过,所以还是少说为妙,这倒也符合我的性格。

我把收拾了一半的驼包往旁边一推,走去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打开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还是明天见吧,如果是有人恶作剧,我就,我就,我就要怎么着他/她呢?要是知道被谁骚扰,大不了拉黑微信,手机设置黑名单,可不知道被谁盯着,也不知道向谁回击,这就让人不安了。深田?我又想起了深田,这个深田,身型漂亮,相貌清秀,气质过人,还有那双温和明亮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不会,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吧?没来由地我觉得浑身都有点儿不自在似的,就去打开音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帕格尼尼小提琴吉他二重奏》。华丽的音乐弥漫开来,吉尔·沙哈姆的小提琴恣意明亮,格兰·索尔泽尔的吉他温柔似水,他们缠绵着碰撞着。我拿起CD的空盒,看到两位大神级的大帅哥正专注交谈的样子,突然想,这个世界好似竟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和吉他二重奏原本是为了与一位爱慕的姑娘琴瑟和鸣而作,现在还不是由两位男神表现得如此缠绵悱恻,到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