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神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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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件事情或者一段時光,對於同樣經曆過它的人來說都會留下不盡相同的記憶。就像我爸外派這七年,在我媽看來,那是度日如年的七個年頭,可是在我看來,那就是我貼近這個世界的靈魂自由得幾乎飛起來的日子,阿年說那是我內在的生命和這個世界連在一起的臍帶。隻是我沒有想到有一天這條臍帶會被“哢嚓”一聲剪斷,就像醫生會毫不猶豫地剪斷新生兒的臍帶,好讓他結結實實地墜落到這個現實的世界。

那其實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正悠然自得地騎著自行車從圖書館回來,書包裏裝著兩本海子的詩集。

“蕭憶水,你快點回去吧!你爸在和你媽吵架,大吼大叫的,可凶了!好像是在說關於你的事兒!”“兔子”急匆匆地迎麵趕來,衝著我大喊。我去圖書館的這些日子他不大和我在一起,他覺得那裏太過冷清沒什麽意思。我急忙猛蹬車子,飛也似的奔回家去。

“每天一放學就到處閑逛,我派到外麵這麽些年你到底有沒有管過孩子?現在是什麽年月了,我們設計院的同事有一家算一家都在拚命地給孩子補課,多少孩子天天學習到深更半夜。我們兒子又不是什麽神童,天天這麽野著,你看看這個成績,雖然比你們廠裏那些孩子強,但沒有一科能排到前麵的,全都在中等位置上晃悠!他已經初三上學期了,眼瞅著就要考高中,他們學校隻有前20%能考上重點高中……”我在門外就聽出我爸的火氣有如山洪暴發,從小到大,我還真沒見過這樣的架勢,那是我記憶中他們吵得最凶的一次。“你想他以後也像你們廠的這些人一樣嗎?下崗!待業!”

“蕭和平,你以為我想下崗嗎……”他們越吵越凶,我坐在門外倚著門框,沒有勇氣推開門走進去,仿佛那是一道岌岌可危的河堤,隻要一觸碰它洪水就會傾閘而出將門外的世界淹沒於一片沼澤。我爸駐外這些年我總是盼著他回來,他帶我出去玩,給我做好吃的,送給我各樣新奇的玩意兒,現在他回來不走了,還不到一個月。“楊老師和我說他在寫詩,寫詩能當飯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