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的音乐响了起来,我身边的两个乐园女孩儿火一样地踩着平衡车沿着坡道冲上了舞台。她们跳下平衡车,加入了动感的舞蹈,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舞台的上方缓缓地放下一只巨大的吊环,两个乐园女孩儿一左一右抓住吊环飞身跃起,摆出一个双燕展翅的姿势,紧接着,她们在吊环里撑臂、伸展、双腿劈叉,做出力量和美感十足的动作。兽们登场了,它们用巨大的尾巴舞蹈,整齐划一地左右摇摆,又厚又密的尾巴合拢起来,成了彩色的丛林、巨大的七色花朵、翻滚抖动的火焰。乐园女孩儿们开始拉现场的观众一起上台舞蹈,她们不肯放过我,我于是被连拖带拽地拉上了舞台,笨拙地扭动身躯,一同舞蹈的观众里有我刚带进乐园的几个孩子,他们满脸的兴奋和喜气洋洋。“对,就这样都不要动!”闪光灯“咔嚓”一响,我们和乐园女孩儿、兽一起,留下了一张欢乐的大合影,我应该刚好被簇拥在正中间,我记得自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吃光了一份1500克三成熟的肋眼牛排,喝了一杯果香醇厚的赤霞珠。我喜欢这里的美食,我的第一爱好是酒,琴酒、朗姆酒、威士忌是我的最爱,当然还包括各种基酒调制的五颜六色的鸡尾酒;第二爱好当然是肉,牛排、羊排、煎鱼、大虾。但是时不时地我也喜欢搞点花样,比如说日式料理、墨西哥餐,各式甜点。乐园的美食是任何其他地方都比不上的。我又坐在吧台边喝了今天的鸡尾酒,黑白两色的天使之吻,一不小心就喝到第28杯,微微有点儿醉意。
我从靠近中央大街的门口走出来,中央播报站还在发布着乐园权威播报,播报的内容由MAZE通过数据分析来决定,所以绝对的权威,“数据决定Everything,它们告诉我们,应该看什么,应该听什么,又应该关注什么!”记得老托斯卡说过。我看到了我位于正中间的那张舞台照片,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欢乐。我又拐上了奋进大道,朝着矿山的方向走去。今天当班的是Kevin,他和Owen每12个小时轮班,矿山是昼夜运转全年无休的。他正忙着给排队的人们分发能量药丸。这种蓝色的能量药丸具有强大的威力,能为人们的身体提供长达48小时的充足精力,满足肌肉、脏器所需要的不间断的能量供给。更神奇的是,它能够抑制身体对于疲劳的感知,也就是说,一旦你服用了这种蓝色小药丸,你就压根儿不会感觉到身体的任何疲惫、不适以及困意,这为人们连续无休全心全意地投入挖矿意义重大。Kevin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罗得,回来了!”他扬了扬手和我打招呼。我走进小屋去帮他的忙,有几只兽沿着奋进大道走了过来,它们托着蓝色的大药箱,里面是蓝色药丸的补给。
“听说了吗,游乐场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我和Kevin又忙活了好一阵,才把这一波领取药丸的人都分发完,Kevin接了杯冰水递给我。
“Vivian告诉我了。你觉得有可能是矿山这里的什么人干的吗?”
“不大可能!”Kevin笑了笑,“你看矿山的这些人,没日没夜的心里只想着挖矿,哪有什么工夫跑去杀人呢!”
“说的也是!”
我们还没说几句话的工夫,又一波人来领药丸了。
“伙计,我自己来吧,这会儿没那么多人了。你进去转转吧,没准儿能发现点儿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发现线索我倒是不指望,到处转转是我喜欢的,乐园就是到处都有人气,尤其是矿山。在这里你能感受到那种,什么呢,对,劲头,斗志满满的劲头,尤其是他们服用了蓝色药丸之后个个不知疲倦、精神抖擞,看到那些人呢,你就会不由得也生出些斗志来。
我走进操作大厅的时候人们都在忙碌着,无数台电脑的屏幕亮着,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人们面对着屏幕,通过电脑遥控分布在矿山中的矿机进行勘探、测试、挖掘、运输。有的人独自在电脑面前专注地工作,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琢磨,还有的是一群人一起,他们组成了规模庞大分工协作的组织,相互交流着,紧张地忙碌着。振奋人心的音乐突然响了起来,我知道,这是有人勘探到宝石了,操作大厅正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上跳出一只金色的皇冠,“恭喜你,15892569号尤里卡!”一个声音大声说。那个叫尤里卡的人,他的屏幕上也出现了那只旋转着的金色皇冠,人们一下子围拢过来,叫着他的名字为他鼓掌庆祝。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庆典,如果勘探到的宝石历经千辛万苦挖掘成功,挖掘者或者挖掘团队所有人的屏幕上都会绽放礼花和礼炮,中央大屏幕上,就会有一只魔法师的斗篷金光闪闪,那些挖掘者们会相互拥抱着庆祝,喜极而泣。当然,真正获得魔法师斗篷进入城堡的不会是所有的人,获得那份殊荣的人会在他的电脑上看到属于自己的魔法师斗篷,但是其他人也会获得各自的能力,有的是飞禽猛兽,有的则成为城堡中的精灵,总之,所有的挖掘者们都是欢天喜地的。
我看到了刚来到城堡的孩子们,他们正热情高涨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我能想象得到他们此刻还沉浸在城堡庄严而神圣的仪式和氛围之中,脑海中深刻地烙印着城堡的光荣和梦想——挖掘到闪闪发光的巨大宝石,获得魔法师的魔力和荣耀,这也是每一个来到乐园的孩子们最初的坚定理想。
兽们在操作大厅里四处走动,它们显然和人们非常熟络,它们的样子看起来和这些人一样,斗志昂扬,精神抖擞。它们走来走去地给人们加油打气,在一些格外努力的人的脖子上挂上亮闪闪的奖牌,什么“勤奋奖”“优秀奖”“最佳勘探”“卓越挖掘”,等等。它们也会为人们带来欢乐,人们可以抱住它们的大尾巴,或者把整个身体都靠在那片茂密的尾巴上,兽们会突然用尾巴将那人卷住,举起来,甚至可能扔向空中再接住,人们就欢喜着落到一大朵彩色的云上,哈哈大笑着。兽们有的时候还会像在中央舞台那样来一段动感的舞蹈,为精神高度紧张的人们带来一点轻松的气氛。
另外一些兽就显得与此不同了。它们不是成群结队而是单独行动的,它们观察着工作的人们,尤其留意那些现出恼怒与气馁的人。它们会走过去温柔地抱住那人,像是一种特别的安慰,那人就靠在兽的尾巴上,享受一阵温暖。有的人后来就又继续投入工作了,也有的人跟着兽离开了操作大厅,他们爱上了游乐场。我很能理解他们,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理想总是遥遥无期的。当然,他们还会再回到操作大厅工作,每日的工作能让他们获得相应的乐园币,而乐园币又是他们在乐园享受各种美食美物,换取神奇药丸以及进入游乐场的必需。
乔治法师走了进来,身边环绕着他的一众精灵。
“罗得!”他和我打招呼。
“这么快又见面了!”
“噢,我带人来做矿机的检修和升级!”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精灵们就各自飞散了,他们飞去分布在操作大厅不同位置的矿机检测控制台,根据电脑的显示核验每一台矿机的状况并使用软件予以升级。乔治就在大厅里四下走动,和工作着的人们时不时地聊上几句。更有仰慕他的人或者是一整个团队也围了上来,他们急切地想要听到法师分享给他们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矿山勘探和挖掘的经验。
一只蓝色的光圈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向着矿山深处飞去。那里可是几乎无人涉足的领地,莫非……我四处瞧了瞧,人们都在投入地忙碌着,没人注意到我。我于是就沿着光圈飞走的方向,走向一段长长的越来越暗的通道。穿出隧道的那一刻,我仿佛猛然陷入一个黑暗、空旷而凄凉的星球,那里气温很低,我能够看到自己呼出的白色气体,一阵阵的风在空中打着转。一开始,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我继续向前走,渐渐地辨认出一座座黑漆漆的矿山,它们的轮廓影影绰绰,就像一只又一只的庞然怪兽。我渐渐听到了挖掘机的声音,就沿着声音走过去,那声音就越来越响了,那里不止有一台挖掘机,很多的挖掘机正在同时工作。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我趴在地上,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从空中飞溅下来好多的碎石砸在我的身上。我知道,这是暴雷了,没错,挖掘矿石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也会错挖到炸弹,有的时候把挖掘机都给炸坏废掉了。我从四散的尘土中爬起来,料想自己此刻一定是一副特别落魄的模样,还好没被炸聋了。算了,还是不找什么精灵了,我连他的影儿都没有发现,更何况这里太冷了,我的牙齿已经咯咯打战,再走下去我会被冻僵的。
我于是打算原路返回,可这着实也花了我不少的时间。我终于找到了那条长长的通道,呼吸到了温暖的气息,我沿着亮光走回到灯火通明的操作大厅,“咵嗒”“咵嗒”地在明亮的地板上踩下脏兮兮的脚印,没关系,我心想,兽们很快就会把这里又清理干净了。
“我说伙计,你是不是真的钻到矿山里去了?”Kevin用揶揄的眼神打量着我,
“你不也去过吗?我只不过突然想看看那里究竟什么样,没想到赶上了一次暴雷!”
他哈哈哈地大笑了一阵,又赶紧说:“快去桂园洗洗干净吧!好好地睡上一觉!”
我越过兰桂街,走进了桂园。桂园是一个宁静的地方,到处种着桂花树,红色的丹桂,橙黄的金桂,淡黄的银桂,无论什么时候,桂花树总是开着深深浅浅的花,从不凋谢,这就让桂园时时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清香。这种花香有助于安眠,所以来到桂园的人不用担心睡不着觉。只可惜来桂园休息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们更愿意选择拼搏在矿山或者流连于游乐场。
我沿着左手边的小路走向那幢30层的酒店式公寓。我的房间在10楼,乐园的工作人员有自己固定的房间,其他的人则只需在门口摄像头那里拍个照,系统就会自动地分配一个房间给他们。我站在房间门口验证了身份,门开了,我走进去先脱下灰扑扑的鞋子和一身的脏衣服,去淋浴间洗了个澡出来,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睡衣穿上。这是一间舒适的套房,大得显得空旷。不过我只在意那张床,圆形的大床铺着洁白的床单,我张开双臂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熟悉的床垫,软硬适度富有弹性。我伸手抓住那两只蓬松的鹅毛枕头,拉过鹅毛被盖在身上,这被子可真柔软。我又睁开眼睛,歪着头看地毯上大朵大朵盛开的郁金香,天鹅绒落地窗帘和郁金香的颜色遥相呼应。公寓里每个房间的地毯和图案都不相同,我房间里的是蓝色的郁金香,Vivian房间里的是热烈而奔放的红色玫瑰,噢,我和她可没什么故事,我们那些老伙计都经常会去到别人的房间,工作之余喝上一杯,聊聊乐园里的八卦,他们尤其喜欢听我讲乐园外面的事儿,神木林怎么样了,城堡又如何了,这是我们借以取乐的方式。我们在乐园里是一种或许老派或许过时的存在,只是我们自己乐在其中罢了。
我在慢慢变暗的柔和灯光中睡着了,一觉醒来睁开眼睛,360度环绕的落地窗帘缓缓拉开,噢,这个早晨我正置身于一片绿意盎然的亚马孙丛林,如果想做个变化,我只要按一个按钮,晨光闪耀的大海就会环抱在我的身边,抑或哪天来个黄沙漫天的撒哈拉沙漠也都只要动动手指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