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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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跟在那三位女工後麵走進明達廠大門,沒有人阻攔他,投有人要他出示證件。門衛室裏有兩個人在下象棋,聚精會神,朱墨想,如果此刻來幾個明火執杖的強盜大概也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廠的。朱墨暢通無阻進了廠門,覺得冷冷清清很不習慣,他想局和公司一定是通知了明達廠的,那麽至少應該有個廠辦幹事什麽的在門口迎一迎啊,過去他作為局機關一名普通幹部下廠作調研開座談會,都是前呼後擁熱烈歡迎。他倒不希望有什麽隆重的歡迎儀式,隻是初來乍到,該有個“導遊”引引路。雖然這麽想著他還是準確無誤地走進了辦公樓,按圖索驥,看著門上的牌子找到了廠長室。廠長室房門洞開,卻空無一人,他在走廊裏攔住一位幹事模樣的青年問道:“同誌,請問廠長辦公室怎麽沒有人啊?”那青年少見多怪地說:“徐大寶出巡油水多呀,誰肯空守辦公室呢?”朱墨又問:“你認不認得一位叫尹紅衛的女同誌?她在哪個部門工作?”那青年搖搖頭:“沒聽說這個人,你有事還是找三老板吧!”說著手往前麵一指,便匆匆地走了。三老板是何等人物?朱墨疑惑不解。他想了想,索性走出辦公樓,信步在廠區遊逛起來。對於這個廠的狀況他聽了不少介紹,今日何不實地考察一番呢?

朱墨走進一座金工車間,有幾台車床衝床在運轉,大型的刨床磨床都停著,工人們三三兩兩談天說地,對一個陌生人闖入他們的天地毫不在意,朱墨走了一圈也沒人搭理他。“馬拉多納這小子完蛋了,涉嫌販毒還有什麽戲唱?”“他媽的他就是販毒我也佩服他,中國要有三分之一個馬拉多納早就衝出亞洲了!”有一群小青工正在侃足球,摩拳擦掌的。朱墨湊攏去問:“你們今天停工待料呀?”其中一個白了他一眼:“越幹越賠本,不幹反而替國家節約,懂吧?”另一個見他目瞪口呆,補充道:“馬達響機器轉需要電,還有原料費人工費地皮費,看看你蠻懂經的樣子,這筆賬都算不來!”說罷不屑一顧的樣子,轉回頭說:“衝不出亞洲怎麽能怪球員?依我看就是教練不好,就像我們明達廠弄到這等地步能怪我們小工人嗎?”朱墨悄悄地離開了金工車間,那個莽撞的小夥子最後那句話令他發聾振聵!朱墨轉至成品倉庫,倉庫保管員是個體態風韻的婦人,耳朵裏插著微型耳機,雙手姿態優美地織著一件寶藍馬海毛嵌金線的外套,朱墨徑直走進倉庫她也沒感覺。倉庫裏塞得水泄不通,散發出一股煥熱的黴味。朱墨又退了出來,麵對麵立在那婦人麵前。片刻,她才覺察到有人,丟下手中的絨線拔下耳機,說:“師傅,你的取貨單呢?”朱墨說:“我沒有取貨單。”她眼珠一轉便笑了:“你想先看看貨是吧?你放心,我們虹牌質量是沒得說的,早兩年搶手得要命。最近有點滯銷,是被人家擠的,不是貨色不如人家,是沒有鈔票像人家那樣漫無邊際地做廣告,臉皮也沒人家那樣厚,吹得天花亂墜,其實除了外麵花哨點,質量根本比不過我們。現在的人也真是的,一聽是中外合資就認定比國產貨強。國產貨質量不過關是有的,不過我們虹牌你篤定放心好了,誤差絕對不超過千分之一!”朱墨也笑了:“你倒是蠻會搞推銷的,為什麽不站到廠門口去講?把產品當場試給顧客看,這些庫存不就可以賣出去了?”婦人雙眉高挑地叫起來:“師傅幫幫忙,我是看你誠心才講給你聽聽的,賣掉賣不掉和我渾身不搭界的,他們廠長書記一個個升官發財去了,我才不替他們揩屁股呢!”朱墨像是誰捆了他一記耳光似的,臉上辣麻麻的。婦人一連替他拆開三隻紙箱,不厭其煩地介紹產品性能。朱墨連連點頭,說:“我一定考慮買你們的虹牌。”於是婦人笑了,她看了看牆上的電鍾,哦喲叫了起來:“十點半了,今天提前開飯,我要到食堂去了。”朱墨問:“今天為什麽要提前開飯?”婦人撇了下嘴說:“歡迎新廠長呀,”不曉得這趟來的是臨時戶口還是長住戶口。”朱墨想說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