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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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潮平飛快地邁動著穿塑料涼鞋的雙腳,幾乎在跑。他自己卻一點沒意識到,他在用理智的強力熨平感情的皺褶,這使他眉間出現了深深一道紋路。

到了,那乳黃色的四層樓房,那被丈把高的珊瑚樹圍得密不透縫的小院子。

“哎喲!”陳潮平在墨綠色的院門口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對方低低地驚叫著,是女子的聲音。陳潮平定睛打量,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那麽熱的天,竟然一身深色的長袖長褲,領袖頭都扣得嚴嚴實實,蒼白的瘦長臉上架著最老式的近視眼鏡,細小的眼珠在鏡片後麵一眨一眨,透出冷漠的光。

“方斐,你。……”陳潮平張口想問問她:是不是也去找盛教授?然而,他咽了口唾沫,把話吞下肚,她的眼神使他失去了說話的興趣。方斐的古怪脾氣,在中文係是出了名的,兒乎沒有人能夠和她攀談超過十分鍾。有一天晚自修,班上幾個搗蛋鬼看書看膩了,打起賭來:哪個能去和方斐對話超過十句,這星期的飯菜票由大夥輪流供給。安魯生拍拍胸膛說:“看我的。”他隨手拿起本古漢語課本,坐到方斐旁邊的空位上,畢恭畢敬地問:“方斐大姐,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關於‘焉’字,怎樣區別它是作代詞用呢還是作語氣詞用?”

方斐眼皮都不抬,隻顧自己整理課堂筆記。

安魯生壯著膽用書觸觸她的手肘:“還有‘焉’與‘之’的區別,也請你講解一下,好嗎?”

方斐猛抬頭狠狠翻了他一眼,低聲而用力地說:“二三四!”隨後捧起自己的練習本,咚咚地走到最後排課桌去了。

安魯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人提醒他;“課本第234頁,一條條都寫得清清楚楚呢!”大夥哄地笑起來,氣得安魯生麵孔紅一陣白一陣的。

對於這樣一位女性,陳潮平覺得還是不說話為妙,他側開身子,想讓她先進院門,然而方斐卻把手中的一本什麽書湊到眼鏡下,似乎在讀著,慢慢地踱著步,沿著小路默默地走開了。見鬼,四圍夜幕重重,她能看清那書上的字麽?陳潮平暗自犯疑,一步跨上了盛教授家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