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轟頂的閃電已經消失,屋內還遊**著夢墜雲空的殘絲,杜聿明一個人呆在指揮所裏,昏昏欲睡,醉眼迷離。
炮聲與蛙聲的交響,蘑菇與野花的疊合,餐桌與沙盤的對稱,太陽與月亮的照應……杜聿明感到他失去的東西,真是太多太多了;人世間給他留下的,是屋外那片刺耳的蟬鳴連同窗簾上晃動著的萎垂的柳條的陰影。
杜聿明已經記不起他是怎樣放下話筒的了;他隻記得,當時有一股力,強烈的對抗性的力,把他的情緒原封不動地彈了回去,從而逼迫他舒展眉頭、高掛笑容,像一個報喜的傳令兵那樣,口齒清楚地向上峰傳達了最高統帥的命令。
白崇禧當時也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就靠在餐椅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神情:“那怎麽行呢?夏季閱兵剛剛開始,就發生這種事情,國家大事還比不上耍把戲!再說萬一有必要變動人事,也應該聽聽各方麵的意見呀,要不然軍事委員會設什麽三部八廳呢……”
徐庭瑤顯然被重慶的命令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來,蠕動著嘴唇,久久說不出一句話。幾分鍾以後,他離開座位,徑直走到衣架下麵,取了軍帽,挎上圖囊,然後朝著門外走去。直到杜聿明紅著眼眶叫了一聲“徐教育長”,他才停步,回過頭來:
“我到重慶見委員長去!”
“那也好,你稍等一下。”白崇禧向徐庭瑤招招手,“我寫一封信,你帶呈委座,請他千萬收回成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嗬!”
徐庭瑤走了。戴安瀾送他去全州還沒有回來。白崇禧正在隔壁午睡,不時傳來輕微的鼾聲。隻有杜聿明原地未動,坐在方形餐桌的側旁,托著圓圓的臉腮,遠遠地望著那部電話機發愣。
電話是軍令部打來的。
杜聿明突然想起,去年保衛武漢戰役之前,他也像今天這樣,直接收到過軍令部的電話。電話說,大規模的戰鬥即將開始,軍令部有一個想法,就是把第二百師放在武昌小洪山背後,作狙擊日軍用,希望該師做好準備,待命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