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点多了,我在“佩佩”墨西哥餐厅在迈阿密国际机场E大厅的连锁店里,一边喝着科罗娜啤酒,一边翻着耶鲁旅行团提供的旅行袋。按照要求,我早就应该花点时间翻一翻袋子里的东西。几周之前去南海岸卡洛斯那座豪华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袋子给我了。在那以前,我还以为这一趟古巴之行还因为意外情况告吹呢,结果我到底还得踏上行程。明天出发。我按照“耶鲁旅行团小贴士”上的建议提前一晚住进了机场宾馆。宾馆也在大厅边上,和我现在喝酒的地方相距不过三十英尺。到了深更半夜,准确点说应该是凌晨五点半,旅行团将在宾馆大厅集合。
今天早些时候,杰克通过跨海大桥送我到了机场。他开的是我那辆福特伊克诺莱恩箱型客货两用车,这不是我应付中年危机的首选之车,但对以租船为生计的人来说,一辆这样的车却又不可或缺。等过了这几个星期,我就把它卖掉,买一辆“保时捷”911。
趁在路上的当儿,我把整个计划中相关于杰克的任务再向他交代了一遍。我特别提醒他,出航之前一定要带足弹药。
我还嘱咐杰克:在卡约吉列尔莫期间千万别把船内空间塞得太满,回程的时候我们可能需要尽可能快的速度,船轻一点总会快一些。当然,也当慢则慢,我们只想偷偷摸摸地走掉。就在这一周的前几天,我带着杰克再次熟悉了“缅因”号所有的电子设备。但愿他能顺利抵达哈瓦那,而不至于把船开去了波多黎各。其实,只要杰克乖乖地跟在其他参赛船只后面,找对方向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对于这次古巴冒险,杰克算不上兴致高昂,不过,看得出,他对五十万美元的酬劳还是十分渴望的。此外,他还可能挣到五十万的战斗费,但那要冒上中弹身亡的风险。他有点纠结,我只得安抚他:“这次人家又不至于有意要你的命。我保证,即便他们没打中你,那五十万我也照给不误。”
我的这点好意,杰克没有领会,他只是让我“滚一边去”,他想知道我们准备怎样把那么多钱运上“缅因”号。我对此只能表示:“人家还没跟我说呢。”
“等你知道了,一定告诉我一声。”
“有人会在你该知道的时候告诉你的。”
“万一他们说的那个办法我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这你放心,他们的办法你一定不会喜欢。”
“到时候我可能没命啊。”
“到时候你还可能发大财呢!”
“可能我死不了,也发不了财。我不太相信,你能带着东西逃得过来。”
“那你就无事一身轻了。”
我叫来这里的女招待蒂娜,又点了一瓶啤酒。而后,我继续着我的思考。出任务之前,人总要把已知情况好好想个清楚,再把未知情况尽可能想个明白。至于突**况,当然也得预想一下。况且,即便任务完成得干净利落,事情也还没完,我需要想出一条后路,我要安安全全赶回基韦斯特。
再把过去几周的事情跟大家介绍一下吧。我去迈阿密见了卡洛斯。随后他又来了基韦斯特一次,我、杰克和卡洛斯在“缅因”号上碰了个面。他带来了“缅因”号参加比赛所需的证件,还带来了“缅因”号的新任大副,他叫费利佩,是个古巴裔的小伙子。小伙子看起来很能干。费利佩好像也清楚,这一次我们不是为了和平而去参加钓鱼比赛。我不知道他能拿到多少酬劳,只希望卡洛斯给他准备了足够数额的酬劳。
费利佩和杰克算是一拍即合,至少,费利佩很快认可了杰克的船长身份。他俩已经开着“缅因”号出过一次海,就算是提前训练与磨合了。费利佩还向我保证:船上的所有电子设备他都已经熟识完毕。
当然,我得关心一下那三个钓鱼参赛者的身份。这一次,“缅因”号可是因为他们去参赛的。对此,卡洛斯拍胸脯作了保证:三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钓鱼运动爱好者,他们的表现会很专业,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而且,卡洛斯所说的这三位“朋友”将在比赛最后一天乘飞机离开古巴前往墨西哥城。也就是说,“缅因”号在比赛完毕的前一夜准备开溜的时候,他们三个还会待在卡约吉列尔莫的酒店里。回程路上,我们如果卷入了枪战,他们也不至于来添什么乱。即便费利佩想要捣乱,我和杰克也有人数优势。当然还有萨拉,她会和我们一起返程。
我还想知道,爱德华多有没有动过登船同行的念头。卡洛斯对此一口否认:爱德华多早就上了古巴方面的黑名单,一上岸就会被捕。哪怕古巴那边的人只是上船检查证件,爱德华多也会被抓个正着。但我始终觉得,爱德华多这一次很想亲赴古巴。但是,看来他和古巴已没缘分了,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机会了。
我还问起了声明的事情。按照我的计划,如果我和杰克遇到不测,声明的内容就会公之于众。对此,卡洛斯只是回答:“我当然也想劝你们写好声明,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们对我们应该有点信心。”
参加“为和平而钓”的十艘船只会在24号星期六启程。在那之前的两天,也就是星期四,我和萨拉已经随着耶鲁旅行团抵达哈瓦那了。星期六晚上,船员和参赛者会在哈瓦那度过一个亲善之夜。卡洛斯特地强调:那天晚上,我和萨拉千万不要接触“缅因”号上的任何人。但是杰克却表示要请我在哈瓦那喝上一杯。就这样,我俩相约在著名的“国家酒店”的酒吧不见不散。反正卡洛斯也没明确表示什么反对意见。
卡洛斯带来了一份《迈阿密先驱报》,报上刊登着一篇介绍本次锦标赛的文章。类似的文章,我在《基韦斯特公民报》上也读过不少。古巴解冻可是近段时间的热门话题。华盛顿方面放松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封锁政策,绝大多数媒体报道为此欢欣鼓舞,古巴流亡团体中的死硬分子却表示了强烈抗议,对于卡洛斯、爱德华多还有他们那些朋友而言,美古关系的正常化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不关心古巴的政局,在“绿鹦鹉”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向卡洛斯阐明了这一点。
我还作了一次尽可能详尽的调查,不但访问了卡洛斯的个人网站,还在谷歌上查询了他的相关消息。我发现,卡洛斯的身份和他的叙述完全一致,他就是迈阿密古巴裔美国人团体的一位律师,而且是超级明星级别的律师。对于自己的名气,他没有半点掩饰。
我也去萨拉·奥尔特加的职业网站看了一看。她在一家精品建筑事务所工作。事务所规模不大,但她的才干却不小。等我有钱了,也可以请她在某个地方为我设计一座私家别墅。我还看了萨拉的脸书主页,没发现什么信息,不过我特别注意到,她对她那个男朋友只字未提。谷歌上关于她的搜索结果也是寥寥无几。
还有爱德华多·委拉斯凯兹,我在网上找来找去,几乎找不到这么个人。以他的年纪和职业,这种情况实属正常。我倒是在几篇介绍古巴流亡团体的报纸文章中发现了爱德华多·委拉斯凯兹这个名字。假如报纸文章中的这个爱德华多就是我见过的那个爱德华多,那我可是知道他为什么在古巴不受欢迎了。
网上搜索也还算有用,只是更有用的信息网上不一定搜索得到。有些信息还得加上背景一起分析,才能看出其中的玄机。这些基本原则,我还是懂的。反正我在网上搜了一通,没发现什么迹象特别可疑。所以我才接下任务,出现在了这家“佩佩”餐厅。
对于“古巴人民共和国”的国情和环境,我没有特意研究。(译者注:古巴的正式国名为“古巴共和国”,此处应是强调古巴政府的意识形态倾向。)我说过,我始终觉得这一次的古巴之行最终不会成真。既然去不成,陆军那一套所谓的“环境适应性训练”也就懒得进行了。古巴这个地方,又需要了解多少呢?况且我觉得卡洛斯的介绍已经足够详尽。卡洛斯还说过:关于古巴的国内情势,我大可咨询萨拉·奥尔特加。我只要读一下旅行团分发的信息册,再读一下他给我的那本薄薄的旅游指南,也就算做足功课了。卡洛斯再三表示:他们看上我,不是因为我是个古巴国情专家,而是因为我拥有在险恶环境下的应对能力。反正其他信息就由萨拉·奥尔特加去搜集和熟悉,我带上我的胆量和应对能力就够了。这样搭配肯定有效。
我还想知道:我、萨拉还有那么大一笔钱,怎样才能顺利登上“缅因”号呢?对此,卡洛斯保证:“在你抵达卡约吉列尔莫之前,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好,那我,或者萨拉怎么样才能获知你们那个办法的具体内容呢?”
“我们会给你还有萨拉捎口信的。”
口信?他们准备用什么办法来捎?又打算什么时候捎给我们?这些疑问,我并没有用来打扰卡洛斯。我和他都清楚:万一我落到古巴警察的手里,被他们拿着警棍电着严刑逼供,那个办法我最好还是不知道为妙。
卡洛斯还告诉我:“我们觉得你最好和‘缅因’号脱离一切联系。所以我准备买下你的船,相关的手续我都带来了。”
“你出多少钱?”
“够你拿去还银行的债了。我查了一下,已经知道了你的贷款总额。”
嗯,这个负担总算卸下了。难道我和“缅因”号就要如此别过了吗?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情不情愿。卡洛斯倒是保证:“合同包含了回购条款。你从古巴回来之后,可以原价买回这艘船。”
“如果船中了弹,你还得给我打个折。”
他没理会我的要求,只是表示:“其实,船主丹尼尔·麦克米克和游客丹尼尔·麦克米克之间的关系,古巴方面很难发现。就怕他们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可能他们会起疑心。”
“我知道了。”
他递给我一份销售合同、一叠用于注册的文件以及一张足以还清我那笔银行贷款的支票。支票上的印章属于“日落公司”还是什么其他公司来着,反正我没留意。
“大家要特别小心。”卡洛斯说,“我已经把船的名字改了。这次参赛就用新的名字。”
“反正都是你的船了。”
“我会把新名字刷在船身上的。”卡洛斯一笑,“从现在开始,‘缅因’号就改叫‘多鱼产业’号了。”
“好名字,我喜欢。”但它永远都是我的“缅因”号。假如我还能把船买回来,一定要用金灿灿的油漆把“缅因”的字样重新刷上去。我还要开着船重回故乡波特兰。
总之,我签了文件,把“缅因”号卖给了“日落公司”。如果有来生,我想去迈阿密当个古巴裔美国人的律师。到时候,我的公文包里也会满是拥有魔力的文件和字纸。
最后,卡洛斯还不忘补足上次租船的钱。他给了我三千美元的支票,我把钱又分给了杰克一半。卡洛斯还留给了我们一本古巴旅游指南,算是给我的离别礼物。
我祝贺卡洛斯添船有喜,然后他就带着费利佩离开了。临走之前,卡洛斯对我和和杰克道了别:“Vayan con Dios!”(译者注:西班牙语,意为“上帝和你们同在”。)
杰克离开机场的时候也对我说:“咱们哈瓦那见!”
我嘱咐杰克:“小心点,别弄坏了卡洛斯的船。”我还要他自己花钱去买上四件合身的防弹衣。
啤酒喝到第三杯,玉米片也吃到第二碗了,耶鲁旅行团的信息册我还在翻,吧台上方电视里纽约大都会队大战芝加哥小熊队的棒球季后赛直播我也在看。不经意间,我瞥到一份文件,上面写着“关于本次旅行的三十个常见问题及其答案”。我有些兴致地翻开,第一个问题是:大家都说前往古巴旅游可能触犯法律。那么,我们这一次古巴之旅是否合法呢?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要是不合法,接下来的二十九个问题也就没意义了。只是对我和萨拉来说,这次古巴之行只能算是“部分合法”。
我接着看下去:本次古巴之行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团队旅游。旅行期间,每个行程都必须报备导游知晓。要是我抽出几个小时去和团里的某位女游客谈情说爱,难道也需要报备吗?嗯,文件没有明说,但好像又在暗示我不能有所隐瞒。
我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玉米片。我看了看旅行团团员名单,发现这一趟共有三十来个人和我同行。我很高兴,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当然,来自迈阿密的萨拉·奥尔特加是个例外。她现在的座位离我不过二十多英尺,她的身旁还有另外两位女士。那两位女士不但长相严肃好学,衣着也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萨拉的打扮当然大不一样,她穿了一件粉蓝色的无袖装,脚上则是一双乐福鞋。无袖装的下摆高得几乎遮不住膝盖,脚上的乐福鞋也被她踢到了桌子下面。
自那天一别,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萨拉了,也没听到过她的任何音讯。按照她设计的剧情,我俩现在素不相识。不过,刚才她走进餐厅的时候,我俩还是做了一点眼神交流。我觉得,当时她曾对我启唇一笑,要不就是朝我眨了眨眼。我猜她大概也住在机场酒店。她那个男朋友明显不在她的身边。
餐厅里的食客当中应该还有旅行团里的其他团友,今晚团友都在机场宾馆住宿。有几个团友看起来互相认识。还有几个在吧台边上问来问去,找着同团的其他人。萨拉就是这样和那两位女士搭上了话的。耶鲁的高才生们就像吸血鬼,哪怕身处黑暗之中,他们也能嗅出自己的同类。到了酒吧里,我们波登学院的毕业生也有类似的感应能力——醉瘫在地的人,肯定是我们的校友无疑。
萨拉没有看我,我也把目光挪回到信息册。信息册上写着:旅行期间的每一天都经过精心设计,以便大家和古巴人民进行有益互动。
互动?我不由得想到了杰克的一件T恤衫,那上面的文字是“加入陆军、看看世界,认识当地人民、然后杀掉他们”。
我阅读着文件:请注意,耶鲁大学校友会需要大家遵守访问许可中的所有要求,团友必须参加所有团队活动。而且,每位团友须将本次旅行计划书的最终版本备份保存,以供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在未来五年内随时查证。
我没听说过这个办公室,不过,文件中的一字一句显得相当正式。对于文件和协议,我总是能扔则扔,没用的文件在我手里逗留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这一次,看来我得改一改这个习惯。想一想吧:困在古巴某座监狱里奄奄一息的我,好不容易等来了新开张的美国大使馆派来的某位官员,官员劈头就问:“麦克米克先生,请出示一下你说的那次旅行的计划书的最终版本好吗?”
“不好意思,计划书不见了。我在摆脱警察的时候把它弄丢了。”
“哦,那我可帮不了您。这一次您死定了。”
不消吩咐,蒂娜已经主动把我眼前的空酒杯拿走,换上了一杯新的冰镇啤酒。“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军中趣事?”她问。
“没有,我在想去度假的事情。”
“你要去哪儿度假?”
“古巴。”
“为什么要去古巴?”
“因为去朝鲜的旅行团都订满了。”
“真的假的?”
蒂娜大概比我大十岁,模样不算难看。我觉得,万一自己和蒂娜打得太过火热,那边的萨拉一定会有所察觉。而且,她会在醋意攻心之下跑过来同我搭话——哎,这种臆想只有在几杯啤酒下肚之后才敢冒上心头。
“你今晚住那里?”蒂娜朝机场宾馆大厅的方向扬了扬头。
“没错。”
我和蒂娜对视了一眼,她又问:“觉得宾馆房间怎么样?”
嗯,我可以一五一十好好描述一下房间的陈设。蒂娜要是缺乏住店经验的话,不如我俩去实地考察一下?“我住过比这儿更烂的酒店。”我说。蒂娜笑了,“我住过的酒店也有比这里还烂的。”她又说,“今天的啤酒我请了。”
蒂娜从一个侍者手中接过了我的账单,又顺势关好了吧台的门。嗯,和酒吧女招待打得火热,好像不是展开本次旅行的正确方式。或者说,我和萨拉·奥尔特加的浪漫之旅怎么能有这样一个开始呢?我分析过,萨拉的家就在迈阿密,今晚她大可不必赶到机场来住宾馆。嗯,她绝对是专程前来看一看我有没有出现。可是,她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准备和我喝上一杯……哎,再等等看吧。
杰克说,女人就像公交车,一辆走了,十分钟之内就有另外一辆到站。不过,萨拉·奥尔特加这辆车实在让我印象深刻,她让我想起了我交往过的那个陆军女兵。她俩都愿意为自己的信仰献出生命,而且,萨拉还能够让我自觉自愿地再去冒险。诚然,那笔钱是一个巨大的**,不过除了钱,我心底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我不想让萨拉孤零零一个人去古巴,更不想有什么不够格的人陪在她的身边。她很信任我,她觉得我有完成任务的本事。她说得没错,我确实有胆量参加这次旅行。
男人就是这样,又自大又愚蠢,女人吹捧两句,我们就会飘飘然。这一点谁不知道呢?这一次,即便我和萨拉没能发生什么故事,至少也能留下一点关于哈瓦那的回忆,前提是我俩都还有命去回忆。
我继续研究着那三十个常见问题。第四号问题提醒我:到达古巴之后,我要把签证上缴一半。至于那剩下的一半我一定要好好保留,要不然出境的时候可能会遇到麻烦。
嗯,万事顺利的话,我才不需要那另一半的签证呢。话说回来,万一出了变故,什么签证都没办法把我救出古巴。
我对跟团旅游不大感冒,我已经“跟团”去过两次阿富汗了。但我也承认,跟团游真是一个不错的幌子——只是等到我和萨拉脱离了大部队,幌子也就打不下去了,那个时候才会遇到真正的考验。我打心底希望,古巴警察的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浪漫情怀。辣妹萨拉·奥尔特加和色狼丹尼尔·麦克米克一起消失不见,肯定是去寻找一个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了——这就是卡洛斯给我和萨拉找好的借口。万一我和萨拉在古巴的乡下被警察拦住,不妨试一试这个借口。警察很可能会买账——想一想吧,他们虽是古巴人,但也是拉美人啊,对吧?拉美人都很浪漫。不过,万一我俩当时还带着整整六千万美元,可能就得找别的借口了。到时候,也许一把手枪比任何借口都有效。
我继续看着文件。原来,在古巴使用美元是非法的。全团人都要去一家当地银行把身上的美元换成一种叫“CUC”,也就是“古巴可兑换货币”的东西。在古巴,外国人只能花这种钱。
卡洛斯建议我带上至少三千美元。他还说,自己那天打赌输给我的两千美元可以派上用场。唉,别人给你钱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这种错误,我可是犯过一次。
关于金钱,古巴那边还有一道规矩:在古巴的美国人不能使用比索进行任何交易,也不能在当地银行购买比索。(译者注:比索是古巴的官方货币。“古巴可兑换货币”相当于我国以前的外汇券。)这就麻烦了,卡洛斯曾经告诉我,那些和我们接头的古巴人希望我们支付比索。毕竟,当地法律禁止他们用美元和CUC消费。因此,萨拉会带上三十万比索,也就是差不多一万两千美元。这笔钱会藏在她的身上,到时候付给那些为了此次寻宝而担着被捕和入狱风险的古巴当地人。一万两千美元在我们看来也许并不多,却相当于古巴普通人五十年的工资。如果是我这个美国人来冒这个险,肯定会要价五百万,不是比索,我要美元。
我继续读着文件。原来,古巴境内几乎不存在Wi-Fi这种东西,而我的手机到了那边也不会有信号。这个情况,卡洛斯已经向我交代过了。他还指出了一个确定的事实:在古巴,通信条件非常差,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使用外国手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万一我们需要向美国大使馆紧急求救,电话极有可能打不通。呵呵,军旅生活早就教育过我:你不能指望拿着理想的装备上战场,只能依靠现成的装备去战斗!
我和萨拉当然可以带上卫星电话。不过,卡洛斯有言在先,卫星电话在古巴可是被关注的焦点。万一被警察截住,我们身上的卫星电话就形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员工工作证。
我狠狠灌了一口酒,猛然觉得酒精渗进了大脑。酒精一上脑,我也对自己诚实了一些。我发现,潜意识里,我去古巴主要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麦克天生就需要冒险。我喜欢冒险,所以才受不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为了冒险,我才从华尔街离职,拿着微薄的工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最后落下伤残。我开着小船在大海上飘摇晃**,也是想要寻求冒险。开船终归没有打仗那么刺激肾上腺素。说实话,我都觉得自己的冒险倾向,可能和某种恋父情结有关。嗯,恋父的事情还是以后再研究吧。
不管了,既然我作出了选择,那么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了。而且选择这条路不仅可以解决金钱问题,还能排遣人到中年的烦闷。这条路就叫古巴。我大可以相信萨拉,还有卡洛斯和爱德华多他们说的那些故事,相信自己这一次是去匡扶正义。但我心底里最清楚,这一次去古巴终究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杰克,甚至是为了每一个被战争毁了生活的人。
我的生活绕不开战争。我得承认,当兵的日子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绝大多数老兵也都因为参军学到了更多技能。和杰克一样,我的退伍证明上也写着“光荣”的字样。没错,作为军人,大多数时候我觉得非常光荣,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无啥光荣可言。我光荣的军事技能,也就是“步兵指挥”,在日常生活中可没有用。嗯,也许技能终究还是有用的。
我朝萨拉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我准备再点一杯啤酒,但是,蒂娜只给了我一张纸巾,上面写着:休息去吧。明天的路很长呢。S。
嗯,以前临到危险任务的前一晚,我总要告诉部下们:“明天可能是大家这辈子最长的日子,也可能是平生最短的那一天。是长是短,就看自己了。”不过,是长是短也要看敌人,还得看战争之神和命运的脸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