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9点。”说着,杰克看了看我,“到时候,如果你们还没赶到,我可以说船出了机械故障,给你争取一点时间。”
我不知道我和萨拉会在什么时候赶到卡约吉列尔莫,其实,行动的日期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港口的安保情况会怎么样,我又该买通什么人,又有什么人需要我去除掉,如果萨拉在那里还有帮手,那个人又打算怎么帮助我们,这些问题,我统统没有头绪。其实,这些问题在战略上一点也不重要,不过出于心理因素,对回家之路有个具体预计还是会更好一些。
“麦克,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到时候还是自己开船回去吧。刚才说的事你有心了。”
“哎,我可不是在为你和你女朋友考虑啊,我是惦记我那笔钱。”
“好吧。要是我出现在了卡约吉列尔莫,但是却没带着钱……”
“那我就把你丢在码头上不管了。”他竖起手指晃了晃,笑道,“然后说一声:‘Adios,amigo。’”
“杰克,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求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个小混蛋,不是说好你要是死了就把船留给我吗,怎么卖给卡洛斯了呢?”
“如果你胜利返航,他会心甘情愿把船转让给你的。只求你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如果我俩都死了,这种事也就不用计较了。”
杰克没有回应,只是抖了抖雪茄烟头的灰。辛纳屈唱起了《纽约,纽约》,哎,我真希望自己现在身处纽约啊。
好吧,说完了将来的问题,也该谈谈目前的问题了。“你听好了,”我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我们,方才继续道,“警察可能盯上我和萨拉了。”
我的这句话,立刻吸引了杰克的注意力。
“如果警察在哈瓦那或者卡约吉列尔莫盘问你,你就跟他们说,你在基韦斯特听说过我这个人,但你不知道我来古巴的原因,你也不知道我卖船的事情。你从来没听说过萨拉·奥尔特加,这一次你也是在给别人打工。他们可能会告诉你,我和萨拉已经进了监狱,而且我俩都还招供了,你别理他们,咬定自己那一套说辞就行了,因为你确实只知道这些情况而已。”
他点点头。
“如果他们是在哈瓦那对你进行盘问,你必须打个电话联系美国大使馆。打电话这个要求一定要提。如果事情发生在卡约吉列尔莫,情况又不是很妙的话,你就把刚才我告诉你这段话跟费利佩嘱咐一遍,可能他也会像我这样给你吩咐一番,你和他只管陪着客户去钓鱼就行了。”
杰克还是盯着我,“你凭什么觉得警察已经盯上你俩了呢?”
我很想和杰克说实话,但是,实话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这场任务到底有没有走漏风声,也许我和萨拉只是神经过敏,也许我误会了安东尼奥的那点小心思。到了明天晚上,我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那个时候,杰克已经在卡约吉列尔莫了。我只得表示:“巡逻五个小时却没发现任何动静,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心慌意乱吧?”
“对啊。”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上帝在给我们捎口信,告诉我们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要继续当鸵鸟了。”
“嗯,我知道,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把萨拉在机场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又说了古巴地陪安东尼奥的事。安东尼奥对萨拉的态度,我也告诉了杰克。“他要么就是看上萨拉了,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我觉得他只是看上了她而已。”
“没错。但是,这人也有可能是警察的探子。”
“是吗?”
我向杰克解释,古巴的导游需要经常把游客的情况汇报给警察。我还告诉他:“安东尼奥几次三番提到‘为和平而钓’这个比赛,他还知道我在基韦斯特
做租船生意。”
“这些事他怎么会知道?”
“他向美国导游打听了我的情况。”
“真的?那这人可是又在告密又在窃密啊。”
“而且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导游。”
杰克认真思考了整件事情,总结道:“你应该干掉这个安东尼奥。”
“其实,他作为导游还没那么糟。”我告诉杰克,“明晚我要去酒吧会他一会。我觉得,这小子是在耍弄什么双面游戏。我得付他五百美元,他才愿意把游戏规则告诉我。”
“好吧。你离开酒吧,就一路跟踪到他家,然后再一枪爆掉他的脑袋,游戏就结束了。”
“我觉得,我和萨拉应该离开哈瓦那直接奔到藏钱的地方,这样比较方便一点。”
“明晚可能是人家给你设的一个套。”
“古巴的警察才不用费时费力去设什么陷阱呢。”
“我就告诉过你,这个地方烂透了。”杰克表示。他还提醒我,“你想要赚到三百万美元,还不如去迈阿密抢个银行比较容易一点。”
“那是犯法的,我们现在这个任务可不违法。有意思吧?”
杰克大笑,“你这人脑子真有病。”
“我脑子有病?你刚才还怂恿我去爆别人的头呢。”
“建议而已,你觉得要干什么,就去干好了。”
“谢谢!”
DJ开始播放迪恩·马丁的歌曲,我和杰克又相对无言了好一阵子。还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安保人员有没有到船上检查注册信息?”
“有,有个人检查了船体的编号。”
注册许可证编号不会显示前任船主,也就是我的任何信息。放在佛罗里达,执法机关若有公务需要,可以要求杰克他们透露我的信息,古巴的警察可没有这个权力。嗯,这算是个好消息。
但杰克却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其他参赛船只上有几个基韦斯特来的船员,他们都知道你把‘缅因’号,也就是‘多鱼产业’号卖掉的事情。”
“我们假设警察不会问到这方面的情况,但却可能要求其他船员留意你的动向。”我补充说,“所以一定要告诉他们:你不记得‘缅因’号的去向了。”
杰克的身体朝我靠了靠。“你和萨拉可能应该想个办法逃出古巴了。”
“那你也该想个其他办法去赚你那一百万了。”
“我没指望能拿到这笔钱。”
“万一呢?等我回了家,你才知道钱能不能到手。”
“好吧。如果你这么有种,那咱俩卡约吉列尔莫见。”
“相信我的直觉吧。”
“你那直觉和你的判断一样不靠谱。”
“肯定是因为我请了你的缘故。”
三明治来了,但我和杰克已经没了胃口,只得又点了两瓶啤酒。迪诺正在吟唱:“月光撞上你的眼,就像比萨圆又圆,这就是amore……”(译者注:amore为意大利语,意为“爱情”。)
爱情,杰克正好提到这个话题,“希望你这么冒险,不只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
冒险多多少少是为了逞能吧,当然……“我冒险是为了那笔钱,跟你一样。”
“姑且信你一次吧。”
我看了看表,和萨拉聚会的时间还早,可我还是表示:“我得走了。”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
“就是那个老头儿,爱德华多。”
我立即猜到了杰克即将揭晓的秘密。
“他跟我们一起来了,他带了一本伪造的护照。他说了,他想在死之前看古巴最后一眼。”
“去他妈的!”我骂了一句,又问杰克,“他和你一起上岸了吗?”
“没有,费利佩陪着他呢。”
嗯,坐在船上可没法好好地看古巴一眼,没准儿他已经趁费利佩没留神的当儿溜下了船,然后一个人在哈瓦那四处溜达呢。他可能喝得醉醺醺的,一路高喊“去他的革命”。他手上的护照是假的,哪怕是真的,这样做也是非常危险的。爱德华多·委拉斯凯兹来古巴就是一个大大的安全漏洞。我的安全状况,也因为他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杰克一脸无所谓,好像只是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你怎么能让他上船呢?”我问。
“你以为我想让他上船?是他自己躲进船舱,还把他那把老骨头缩在床铺下面的。船进了哈瓦那港,我们几个才发现他在船上。”
我在想,卡洛斯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我想卡洛斯还没蠢到给爱德华多放行的那个地步,不过,爱德华多可是他的大客户。而且,老头儿很有钱,整件事情还是他一手策划的,卡洛斯难保不屈从于爱德华多。我愈想就愈是恼火。
我问杰克:“古巴方面没发现爱德华多吧?”
“没有。他们根本没下船舱,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好吧。你离开码头的时候,有人检查你们的护照了吗?”
“有。但只有一个检查人员。”
“那儿有扫描仪吗?”
“没有,他就靠肉眼看了那么一看。”杰克又说,“护照检查的那个地方好像根本没有正式开放呢。”
“我知道了。”我总觉得,爱德华多的那本护照是他那些“美国情报部门的朋友”馈赠他的礼物,如果是这样的话,护照应该经得起古巴方面的检查。可是,万一进了刑讯室,爱德华多肯定扛不住一顿好打,他会把“多鱼产业”号的事情和盘托出。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糟糕了。
我盯着杰克,“好……等你们到了卡约吉列尔莫,一定把老头儿牢牢看住,一步也不要让他离开‘缅因’号。”
杰克给我出了个主意:“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在路上把他扔到海里去。”
“把他锁进船舱就行了。”我向杰克坦白,“他好像是费利佩的大伯还是什么亲戚。”
“是吗?没人告诉过我这个。”
“现在有人告诉你了,所以,别把人家丢去海里喂鲨鱼。”
“好嘞。”
爱德华多思乡情切,也不知道萨拉了不了解。她很可能知道他的这点心思,她不想我和杰克见面,也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卡洛斯不也嘱咐过我不要和参赛选手接触吗?说句公道话,萨拉和卡洛斯都还不至于为了某些愚蠢的原因,比如,照顾爱德华多的思乡病,而把整个任务置于险境,他们很有可能并不知情。但是,反过来想……唉,我又不是古巴人,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
我又瞟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我问杰克:“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就是这支枪的事情了。”
“好吧,你先走,把腰包留在座位上就行了。”
“嗯,那这枪你买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枪。”
“最后一口价。枪的价格是四十万。我给你准备了三个弹匣,其中一个已经装填好了,随时可以啪啪打响。”
“好吧,你个老混球!枪我买了,但是你那笔战斗费就免了。”
“没问题,成交啦。”杰克喝干啤酒,又看了看我,“我还有一笔生意,就看你愿不愿意做。我知道这儿有个叫多斯·埃尔马诺斯的酒吧,很有历史,就在码头旁边几个郊区的地方。今晚11点,所有船员和参赛者会到那个地方碰头。你和你的那位女朋友要是有空,可以在11点30分的时候到那儿去找我。记得带上护照和钱,别带行李。我从安保人员那里买了几张空白的通行证,本来是为了带女人上船用的,证照上面都盖过章也签了字。所以,我能把你和她接上‘缅因’号。”他继续说,“明天天一亮,船队就将开赴卡约吉列尔莫,但是,如果你们来,‘缅因’号就要朝基韦斯特返航了。”
“我们还是在卡约吉列尔莫再见吧。”
“你就不问问萨拉的意见吗?”
“好,我问问她。如果到时候我们没去多斯·埃尔马诺斯,麻烦你喝口酒,给我俩祈个福。”
“你有种,麦克!”
“你可能会不得好死。”
他解下腰包,站起了身。“我妹妹叫作贝蒂·伊丽莎白,家在霍博肯,夫家姓库瓦尔斯基。没办法,我妹妹嫁了个波兰人,妹夫就是个傻蛋。他俩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德雷克,一个叫苏菲,都已经长大成人自立门户了。不知道你找不找得到他们,这笔钱对他们应该挺有用。”
“知道了。”
“如果我活下来了,你却……那怎么办?”
“麻烦你去波特兰看看我的父母,说说我的好话。”
“好,到时候我努把力,好好总结几个你的优点。”
“流程你是懂的,杰克,你就告诉他们‘他死得很快,没遭什么罪’。而且我的临终遗言一定要是‘上帝保佑美国’之类的话。”
“我知道流程。好吧,回头见。”
我也站了起来,和杰克握了握手。“杰克,这是你的最后一次出航。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他别过脸,离开了。
我打了手势准备付账,坐进了杰克刚才那把椅子,顺势把腰包裹到夹克里面。我拿出现金埋好单,直接朝着大堂走去。一路上,我甚至希望听到一句:“先生,站在原地不要动。你被捕了,这次不是开玩笑。”
我走过大厅,出了大门。门童一声招呼,一台白色的庞蒂亚克敞篷车停到了我的面前。
我上了车,对司机表示:“去小佛罗里达,por favor。”
司机立即用英语接腔:“好嘞,那咱们朝着佛罗里达进发。”
嗯,在古巴,人人都是搞笑大师。
就这样,我乘着一辆上个世纪中叶生产的美国敞篷车出发了。
古巴这个地方不但时空独特,它还处在一个平行宇宙之中,过去和当下在此激烈交锋,也不知道哪一种可能才会成为这里的未来。相比起来,基韦斯特真是没意思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