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群落

四、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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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知青的時候吃什麽?這話題倒不無談資。

我們初到林場那天足足爬了大半天山,天都快黑了還未到,隨後有人打著火把來接我們,當晚點著煤油燈吃飯,有不知名目的野味,餓極了沒想到問,隻覺得很香。第二天一早走出房屋站在院壩裏一瞧,嗬!好大一座山,我們幾乎就住在山頂上。一道山穀蜿蜒曲折,迤邐而下,屋後是雲靄霧嶂的山巔,一條山泉從房舍右端流過,順著山勢跳跳躍躍,淙淙地淌。山泉那邊是起起伏伏長著莊稼的山地,遠處零零星星一些農舍。我指著屋後鬱鬱蔥蔥的大山問一位當地人:有野獸嗎?當地人說有,而且多,就舉出豹子、野豬、麂子、獐子、野雞、野兔……我想當初動員我們上山下鄉時把社辦林場描繪成花果山一般,倒並不是完全吹牛,經常有野味吃不亦樂乎!

但是三天後桌上再也不見肉食了。我們的主菜是一種青菜。當地人將青菜從地裏剝下來後上洗淨,在沸水裏撩一撩,撈起來,趕緊放在涼水裏冷卻,這樣就能保持住原有的翠綠色。然後切碎,擠去水分,油燒辣了後倒進鍋裏,炒一炒,加鹽,最後加入米湯,使成糊狀。當地人炒菜都用豬油,菜油隻用來炸麵粉團子。豬油的用法也不像城市裏用化油,而是切成如乒乓球般大小的塊狀,用鹽漬了,每次炒菜時先在熱鍋裏用鍋鏟碾出油來。我們二十多號人的林場每頓飯炒兩三缽青菜也就用三個(當地人用的量詞)油吧,如果吃到油渣,往往會興奮得歡呼,因為畢竟與肉味沾了那麽一點邊。主食是紅苕飯或苞穀飯,永遠是米少而紅苕、苞穀多。當年知青們一個個長得紅頭花色,靠的就是紅苕與苞穀。

有一年冬天,場長叫我隨他去四大隊聯係文藝演出。我們來到四大隊的匡書記家裏已是掌燈時分。被邀請在火塘邊向火,我看見火塘上方的**鉤上掛著十來隻熏得黑黝黝的剝了皮的田鼠,一會兒匡書記的老婆來取走四五隻,晚餐就吃到油煎田鼠肉下酒,其味道的鮮美至今還兩頰留香。我得隴望蜀,嚐到美味還不滿足,要想進一步了解這美味是如何獲得的。匡書記十二歲的兒子“孬兒”拿出十來個用老楠竹做的捕鼠夾,擎著火把,讓我隨他去到山地。他東走走西瞧瞧,指著雪地上淺淺的痕跡告訴我這便是田鼠走過的路,我把火把放低,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也無法明白。隻見他煞有介事頗費心機地將十來個捕鼠夾安置妥帖,然後站起來身來,在褲子上蹭著手上的泥,對我說:“妥了。”於是我們又擎著火把回到屋裏。第二天我被孬兒從酣夢中喚醒,隨他去到地裏,連續看了好幾個鼠夾都原封不動,末了終於見到一隻田鼠,嘴裏被突然鬆開的楠竹篾片卡住,身子還在微微抖動。孬兒快步上前捉住田鼠,用小刀在田鼠頭上割開一條口,兩手一撕,一張鼠皮就像一件貼身的衣服一樣脫了下來。孬兒拎著鼠尾,光禿禿血淋淋的田鼠還在顫動,真令人有些不忍。“就這一隻?”我問道。“有一隻就算不錯了,經常是空搞燈兒。”孬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