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群落

不敗於人而敗於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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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開始後,內心即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自恨未能很好地改造世界觀,卻在農村學英語,與貧下中農格格不入。自願放棄英語學習要比外力強製我放棄容易得多,因為我的悔恨是發自內心的。

於是,跟全國絕大多數人一樣,我們除了勞動便學習報刊文章,批判反動學術權威,批判當權派,然後是回城造反,組織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到各地巡回演出。每天都處於興奮狀態,每天都充滿自豪感。同時也覺得很好玩,因為成天幾十個年輕人聚在一起,宣傳毛澤東思想,唱歌跳舞,用不著幹活。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地流逝了,我那一點本來就說不上牢靠的英語基礎就此便土崩瓦解了。

現在想來,當初如果有一位長輩能給我一點小小的點撥,可能事情便要不同得多了。這當然是幻想。試想,連郭沫若那樣的大學者的理智尚且受到蒙蔽,聲言要燒毀自己的作品,遑論智力平平的芸芸眾生!記得王令福的那些長他十幾歲的哥哥姐姐們都來信指責他,說外語是“屠龍之技”,要他向貧下中農學習。總之,在我的記憶中,沒有一人說過“乘亂而學,乘亂而自修”之類的話。

當然,那些年內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獲,其間我精讀了《魯迅全集》(除他的學術著作如《古小說鉤沉》等外),讀了傅雷翻譯的《歐也妮·葛朗台》《高老頭》等文學作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讀了美國作家馬爾茲的長篇小說《十字獎章與箭火》,它幫助我認清了當時的中國社會,使我成熟起來。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