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夏天,晓南出人意料地来到我的家,我感到很惊诧。她还是那样光彩照人、风姿绰约,还是那样的开朗。我当时真不知道该和她谈些什么。我已于一九七四年结婚,生活得很平静。寒暄之后,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自万源一别后的情况。她临走时约我第二天再见面,说想再跟我谈谈,并告诉我她常常从朋友那里打听我的情况。
第二天我如约到了朝天门客运大厦的大门前,这是我们以前经常幽会的地方。晓南已经早早地在那里等我了,我们的约会从来都是准时的。她穿着一件淡雅的印有小花的衬衫和一条裁剪得体的浅色裙子。没有什么约定,我们便默契地沿着十年前我们经常喜欢走的路线从朝天门到道门口再向菜园坝方向走去。走到望龙门缆车处我们停下来,坐在长江的货运码头边,面对郁郁葱葱的南山和滔滔的长江我们触景生情无限感慨,日夜奔腾不息的长江水啊,带走了我们多少难忘的日子!
沉默良久,晓南打破沉寂,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气告诉我,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幸福。她说她的丈夫开始很爱她,很宠她,但是新婚不久她发现自己跟出身工人家庭的丈夫在性格、情趣以及对生活的理解上大相径庭,肉体的欢愉并没有带给她心灵的幸福,夫妻之间的争吵发生了,而且频率越来越高,以致发展到一种无法收拾的境地,除了离婚没有其他解脱痛苦的途径。她周围的同事和朋友都不理解她的想法,因为A先生是一个国家干部,而且在小小县城人缘也不错,一些人甚至指责晓南“忘恩负义”。但从她的谈话中我感到她去意已决。在当时中国的“清教社会”里离婚是极不光彩的事,更何况晓南是一个女人,她要主动提出离婚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当晓南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傻愣愣地无言以对。那时我妻子已经怀孕,儿子就要出生了,我完全沉浸在即将当父亲的喜悦里。“饱汉”不知“饿妇”之饥,我没有认真体会晓南的话,也的确不了解她婚后的生活以及她的丈夫的为人。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不能劝她不离婚,因为我知道她确实生活在痛苦中;我也不能劝她离婚,因为如果离婚,像她这样一个远离家庭举目无亲并且还带着一个两岁左右儿子的女人,在那个偏远的小县城会是多么的无助。但除了劝她“慎重考虑”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许多年以后我才从我的一个曾经在万源青花铁厂工作过的好朋友那里得知,晓南大概是在一九七四年结的婚。这位朋友因工作原因经常要到万源县城去,每次去都要到晓南那儿坐坐。但后来经常碰见他们夫妻争吵不休,家庭气氛不很和谐,就再也不好去看她了。有一次这个朋友又到万源县城开会,在路上遇见了晓南,晓南一定要他去家里坐坐。我的朋友告诉了她自己的顾虑之后晓南才道出了个中缘由。她说她跟丈夫的关系确实不好,因为她的丈夫跟另外一个年轻女子经常搅到一块儿。发现自己丈夫的外遇之后,她把迟归的丈夫关在门外,迫使她丈夫到其他同事家借宿。奇怪的是,这也竟成为晓南的过错,连万源县的一些知青也指责她无情,但她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晓南的第一次婚姻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