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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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七年初秋,我與周偉業從重慶返回鄉下,車至達縣後,因武鬥,去宣漢的交通中斷了。打聽到有一條小路通往同區的柏樹公社,約八十裏,我們隻好走這條路了。當天下午到達柏樹林場,受到知青們的熱情款待。酒足飯飽後倒床便睡,直睡到第二天近晌午才醒來,旅途中的勞乏盡去。

我突然想起,秦老師不是在柏樹中學教書麽?難得路經柏樹,何不去看看他。午飯後我便按照朋友的指點,向柏樹中學走去。

到了學校一打聽,秦老師不在,到鄰近的大隊村小代課去了,好在不遠,我又向大隊村小走去。秦老師正在上課:“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給向陽人民公社的貧下中農送‘紅寶書’,第一次送去一百三十五本,第二次送去的‘紅寶書’本數比第一次送去的‘紅寶書’的本數的三倍還多十五本,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給向陽人民公社的貧下中農一共送去多少本‘紅寶書’?”秦老師不是教中學的麽?怎麽會同這些小學三年級的“小蘿卜頭”混在一起呢?原來這個大隊的村小教師是一個暗藏的“階級敵人”,被揪出來後隔離審查了,而中學已經停課鬧革命,由大隊書記出麵,請來秦老師臨時代代課。看見我來了,秦老師便安排學生早早地散了學,然後又同我一起返回柏樹中學。

離上次見麵也就兩年多,秦老師老了一頭,依然話不多,更顯心事重重的神色。他住在一間不大的單身宿舍,顯然還沒有成家。屋裏還算幹淨,隻是書堆得架子上、**、案頭上到處都是。倒不都是數學書,書桌上放的一摞書中有萊辛的《拉奧孔》、尼采的《悲劇的誕生》、奧古斯丁的《懺悔錄》、丹納的《藝術哲學》,我隨手抽出一本翻了一翻,都覺得深奧難懂。我這才知秦老師可不是一般的數學老師,而是相當博學的,心裏不由得更增添了幾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