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群落

含淚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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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九月四日,這一天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我們乘車離開了大渡口。臨行前媽媽給了我五元錢,並囑咐我“注意節約”,媽媽神色淒惶說不出更多的話,她也沒有出來送我,是我家的老阿姨(她在媽媽出事後已離開我家)到鋼花影劇院送我的。我拿著自己的換洗衣服,有幾件已經打了很多補丁,兩個洗臉盆,有一個是漏的,心中充滿酸楚和淒涼上路了。這些東西原本也可置辦新的,但我家在政治上低人一等,在這些小事上都不敢張揚。汽車停在鋼花影劇院前麵廣場上,還舉行了簡單的歡送儀式,許多家長和知青哭成一團。我強忍住心中的悲酸,不敢哭出來,因為我成分不好,連哭的權利都沒有。按當時的邏輯,下鄉是光榮的事情,哭了就意味著不能跟自己的家庭劃清界限,招惹恥笑甚至批評。這時候,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著我的心,苦澀的眼淚在我心中湧淌:媽媽!我離開你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這座城市!

我們坐的是帆布大篷汽車,搖搖晃晃上了路。因為是夏天,有山洪暴發,許多地方道路受損,汽車走走停停,一共走了八天終於到了平昌縣駟馬公社(這裏是通往德勝區的交通要道)。下車後便有一九六四年下鄉的老知青來迎接我們,聽說安排我們去的是林場,心裏感覺要好受一些。一路上老知青們幫我們背著行李,我們打空手走,山又高又陡,路崎嶇不平,大約走了四五個小時才到達我們的安置點——德勝區雙鳳林場。

林場背靠著一座大山,蜷縮在一個小山溝裏,麵積很小,幾間低矮的土牆房子組成一個三合院。這裏沒有電,晚上用煤油燈照明,我們的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新到的這一批知青共有三十九人,林場場長把我們女知青安排在一間大寢室裏麵。當時有十九人,床鋪不夠,隻能兩人睡一張床。麵對這種條件,我心想:苦一點就苦一點嘛!隻要能睡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