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三大队小学在这年秋季就有了三个班。在一起教书的还有潘开荣、张尚六两位老师,由潘老师负责校务,他是个有二十年教龄的老教师。分配我去教三年级,这个班是从原潘老师所教的复式班(几个年级学生在同一班里上课)分出来的,花名册上写有三十五名学生。在开学前的公社全体老师大会上,分管教育的党委吴副书记做了一个很长的报告,无非是用无产阶级思想占领教育阵地等等。末了一再强调对贫下中农的孩子不能以任何借口拒之门外。那时规定不能补课,甚至不许留级,哪怕成绩一塌糊涂,也只能往上一年级送。特别指出民办班的学生名额,至少要保证三十名,否则就只能解散。我心中盘算着照这个标准要解散也还轮不到我这个班,真有点庆幸。谁知到了开学的日子,来校报名的学生仅二十余人,正式行课了,学生还没到齐,这下我可真急了。下午一放学,顾不上回家吃饭,就照着名册对未到校的孛生逐个家访。为找到学生的家长,从这个山坡撵到那个山梁,或者在湾里等到天黑,人家才收工回来。然后,了解孩子不来的原因,不厌其烦地讲道理、讲不读书的危害,和颜悦色地说好话,劝他们让孩子到校上课。其实我眼前所看到的这几个学生家境确实很贫穷,除了聊以避风雨的草房、简单的农具和生活用的破旧家什外,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把门一关就上坡,不用上锁的。几元钱的学费对他们当然是个大数目。没钱的不让孩子上学,既无钱家中又缺劳动力的,要让孩子在家当帮手,更不愿让孩子来。对没钱的家庭,我说可暂不交学杂费,把书拿去先上课再说,学费还可申请减免。而后者,说什么也不愿让家中少个劳力,有的说你曾老师帮我放牛、帮我挖地?真是的,你不要钱他还不来呢!在这样的人面前我的那些道理完全苍白无力,真想拂袖而去,然而想到它与自己饭碗攸关,也只好赔着笑脸,再三游说。那些日子几乎都是摸黑回到家,觉得比干农活还累。后来,我真的把书本带到这些孩子家中,送到他们手上,并说“啥时有钱啥时给”“家务多的孩子可晚来早走”等等。说实在话,心里只想怎样把这些学生请回学校,拜托凑个数吧,为了保我的饭碗。功夫不负有心人,跑了一两周,总算感动了家长,最后除两名转到邻水护林小学读书外,其余三十三名学生都回校上课了。以后,每学期照例要跑几遍,行游说之能事,并还得垫付些工资先把书本买回来送给学生,先读书后收钱,这样每学期班上入学人数都能保证三十名以上。至于要收回所垫费用,则是件头痛的事,一些家长从小春预分拖到年终决算,仍没有钱。那时农村经济确实落后,有的生产队每个劳动日的价值只一角多钱,甚至几分钱,到后来个别家长看见我就很不好意思,也有主动躲开的,我知道他们觉得尴尬。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一共垫出的费用有一百多元。现在看来这是微不足道的金额,然而在那个年代一个强劳力干一年未必能挣得这么多钱,而我每月才二十三元工资,这意味着我白白忙活了整整一学期,真正是不计报酬地“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有什么办法呢,一个都不能少,少几个我的饭碗就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