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群落

无心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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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弯弯曲曲的前河上行十余里,驿道从一幢房子中间穿过,这房子便叫作穿心店。过了穿心店就开始爬山,我们背着行装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正当我们走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农家大院,进院的路旁站满了迎接我们的男女老少,他们敲锣打鼓,鸣放着鸟枪。狗儿叫,羊儿跑,乡亲们脸上带着微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边热情地为我们接过背包。好隆重的礼节!

原来,到家了,我们的穿心木耳场就建在这个大院的一个吊脚木楼里。几个女同胞住在过道里边的两间小屋里,咱们八个男生则挤住在吊脚楼里。八张床正好塞满四壁,中间放两张桌子,便同时兼作会议桌了。我和袁志诚的床正对着房门,依次过去是刘元芳和王飞的。王飞的床下隔着稀疏的楼板,楼下是乡亲们养的一条大水牛,牛粪的气味常常随着风飘进我们的鼻腔,但一想起首先要过生活关,这点臭味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没多久,这头水牛便遭到王飞的报复。那天,老乡们送来许多水果,大家吃过之后不久便上床睡觉了。唯有王飞一边挑灯夜读一边大吃特吃,第二天早上一看,盆里只剩下了几个生果子。人们正在惊讶王飞如此“海量”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老大娘的叫骂声。我们探头向窗外一看,老大娘左手扯下一把干稻草,正使劲地擦着右手掌上的稀屎。她边擦边骂,越擦越气:“谷场长,你来看嘛,哪里去找这种懒人呀?拉屎不去茅坑,在屋里楼板上拉痢,弄得牛脑壳和牛鼻绳上净是稀屎,糊得我满手都是,这种人还算知识青年呀!”听了这话,我朝王飞床前的楼板一望,果有三寸宽一条缝,从缝中往下一看,大水牛的头顶和牛栏上全是稀屎。

晚上开会,场长、指导员都是行伍出身,十分直率:“谁干的这种事,走出房门不到二十米就是茅房,偏要在自己住的房子里拉屎,人和畜生到底有区别没有,是谁干的,敢干就要敢于承认,检讨了,改了就算了。”领导话音刚落,大家一齐吼了起来:“谁干的,要敢作敢当!”“不能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我们不愿背黑锅!”“怕上茅房为啥不买个尿罐。”……我坐在王飞身旁,正想发作之时,我看见王飞的嘴唇抖了一下,“是……我……”他的声音很小,但人人都听得真切。

事后王飞老实交代,他并不是存心报复楼下的牛,而是胆子小,怕摸黑出门。

这场关系到知青和贫下中农关系的事件很快就平息下来。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人们常常可以看到收工时的王飞手里抱着一捆牛草,投向我们楼下的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