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虽然感到她的病情十分严重,但始终充满着乐观的情绪,因为所有的人都对她这样解释:说她的病拖得太久了,治愈得有个过程。这种说法也印证了她自己对病的“理解”,但她怎么不想想,同病房的都是肿瘤病人,她能例外吗?有一次,她悄悄对我说,邻床的李大姐是个癌症病人,别告诉她,要保密哦。每当病痛折磨着她时,她就叫我轻声朗读普希金的长诗《叶普盖尼·奥涅金》,似乎这样能减轻她的疼痛。这就是我的姐姐,永远对事物抱着美好的理解和幻想,一个充满童真般单纯不谙世故的人。
她酷爱音乐,识谱能力极强,看歌谱即可以哼唱出歌词。她喜欢唱外国民歌,《外国民歌200首》中的歌曲,她几乎都能唱。忧愁的时候,她唱;高兴的时候,她也唱;她唱给自己听,也唱给知青朋友听。我也喜欢唱外国民歌,无一首不是跟她学的。在重医附二院的病房里,她常给病友们唱歌,唱她喜爱的前苏联民歌,唱经典的中国民歌,直至完全倒下。
一九七三年四月,一个安静的下午,没有阳光。守护在旁边的弟弟突然发现她脸色骤变,由黄转白,呼吸急促,并大喊一声:“医生,救救我!”这是她临终前最后的一句话。很多年来,我有时还这样想:她已经处在深昏迷中,哪来的这股力量,能从那极度衰竭的胸腔里,迸出这一声求救的呼喊?那时,她可能已感到生命的火花在渐渐熄灭,灵魂正在飘离她的躯体,虽然人间苦难重重,但她仍舍不得只生活了二十七个春秋、充满亲人关爱的世界和她构筑的美好的愿景。医生赶来抢救时,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