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群落

大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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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就是老鼠,农村的耗子比城市多。

山林的耗子品种也多,有在屋里“霸”窝的家耗子,有在野地里打洞的野耗子,还有山耗子,也就是鼹鼠,见不得阳光,一挖出来见光就死。

野耗子吃地里的庄稼。家耗子吃屋里的东西,它把粮仓的木板啃个洞钻进去吃,还把不能吃的棉衣和蚊帐咬得稀烂。深夜里,它们咔嚓咔嚓的磨牙声影响你睡眠,还时不时跳过你的枕头,冰冷的身子碰着你的脸面,把你吓得惊乍乱叫,把一屋人都吓醒了。所以,我们最恨家耗子,恨不得把它们统统抓出来弄死。

我们林场人和耗子的争斗,有两个精彩故事。

其一是,张世高显了一回身手,为我们出了一口气。

那天中午收工回来,煮饭的张世高,得意扬扬地指着一只倒扣的背篼,让我们看一样东西。背篼一掀开,吓得我们尖叫不止——十几只死耗子堆成一堆。

张世高有声有色地向我们描绘他逮耗子的经过:

上午,大家都上坡“修补地球”去了,火头军的他挑完水、劈完柴后,离做午饭的时间还早,有些无聊。这时,一只大耗子跑过身边,使他萌发了逮耗子的念头。

他找来一个大背篼,口朝下地扣过来,用一根系了长线的小棍,把背篼口支起一条缝,在背篼的里面撒了一把拌了油香的米饭,又在背篼外边撒了几粒,然后自己牵了长线躲到装米的扁桶上面,静观动静。

一只大耗子转悠了很久,才把背篼外的几粒米饭吃了,后来钻进背篼里,吃了几粒就溜了。

张世高最得意的是,他没有在一只耗子进筐时动手,他就是希望大耗子回家通风报信,携老带幼地全部进入他设下的“埋伏圈”,他说,这体现了他的“沉着冷静”。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了,大耗子才举家出动。

耗子是非常诡谲的,它们开先并没有直奔背篓“赴宴”,而是在背篓外追逐打闹,试探动静。

“沉着冷静”的张世高早识破诡计,“不到火候不掀锅。”

当全部耗子放心地进入背篓里“开宴”时,张世高拉动绳线,拽出小棍,背篓扣地合缝,把耗子们“一网打尽”。

他说,见耗子即将全部进入“埋伏圈”时,他已经紧张得手出汗、牙打颤了。

扣住了耗子,他高兴得头都发晕了。但见众多耗子在筐子里乱蹦乱跳时,他却犯愁了,他不知道怎么把耗子弄出来弄死,那可是十几只啊!

农村人是最聪明的。在林场住家的魏老婆子见状端来两撮箕砍碎的猪草,把背篼脚边一圈全都死死围住,只留出拳头宽一条小缝,叫张世高用一个麻布口袋罩住缝口。

魏老婆子把背篼一斜,“放开一条生路”,只听得唰啦啦一阵响,这十几只耗子一溜烟地从这条拳头宽的小缝钻进了麻布口袋。

随后,张世高无计可施,想用火烧死耗子。魏老婆子说:“傻娃,一搭(朝下摔)就搭死了。”张世高说,全靠魏老婆子指挥有方。

晚上,张世高把耗子剐了,焖了一锅耗子肉给大家“打牙祭”。气味很香,男知青饱了口福,女知青没敢吃。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伍修文身上。

一九六六年初,“小四清”刚开始,一天,大家被集中在林场的大屋里学习文件。

伍修文坐在大屋后面的偏屋门边,偏屋里有一垛篾席围起来的谷子。不知他怎么弄的,一下子在谷堆上捉到了一只大耗子。

他倒拎着大耗子的尾巴,兴奋地叫我们看。

这确实是只大耗子,至少有一斤重。

会场秩序乱了。驻场干部厉声喝道:“伍修文搞啥子灯儿?还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

伍修文一愣神,垂下了手臂。

万没想到的是,大耗子这时突然倒弯过身子,一口咬住了伍修文右手掌的虎口。

只听得伍修文哇啦啦地大叫起来,我们一回头,忽见伍修文抬起手臂,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一口咬住了耗子!

这种异常的举动谁见过?这可是人咬耗子啊!

大家惊叫起来。

倒霉的是,大耗子松开咬住的虎口,回头一下又咬住了伍修文的嘴角。

几个知青扑上去打耗子,一阵忙乱之后,大耗子松开利口,落地跑了。

可怜的伍修文,嘴角被扯掉一块肉,鲜血直流。

事后,大竹县知青安置办公室主任白银秉同志视察林场时听说了这件事,说了一句话:

“伍修文,你咋个把猫儿的功能都包下来了哟!”

伍修文嘟哝着说:“我……我……我也是动物嘛!”

所以,我在写这篇文章时,是不能漏下这场“动物大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