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内尔·克鲁兹短暂的一生竟和她的死一样令人悲哀。
【编者按:下面一节由米歇尔的笔记整理而成。】
贾内尔·克鲁兹短暂的一生竟和她的死一样令人悲哀。她的亲生父亲从未出现过。她经历了数任继父及类似角色的人,其中绝大多数都用各种方式虐待她。比起抚养孩子,她母亲更在乎聚会、吸毒——或者说至少贾内尔是这么认为的。
贾内尔搬过很多次家:从新泽西(New Jersey)到塔斯廷(Tustin)到阿罗黑德湖(Lake Arrowhead)又到纽波特比奇(Newport Beach),最后到尔湾。
15岁那年,她在最好的朋友家过夜时,被朋友的父亲下药并强奸。贾内尔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人,家里人去见了那个男人,他是附近海军基地的一名军人。他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贾内尔的家人对他施压后,他便招来一帮军人威胁他们,让他们别再提这件事。这起案件没有通报警方。
那之后,贾内尔变得叛逆起来。她穿黑色的衣服,不爱与人来往,还割伤自己。她吸食可卡因——相对于用可卡因消遣,她更多的是为了减肥。她母亲把她送到过许多地方,从基督教青年会(YMCA)营地到犹他(Utah)的职业介绍团(Job Corps),又到短期治疗的精神病院。
贾内尔在职业介绍团取得高中文凭后,回到了尔湾。她在尔湾一所地方学院入学,同时与数名性伴侣保持联系,其中大多是比她年长几岁的学长。她开始在波波鹿餐厅做服务员,这是一家查克芝士[55]风格的家庭餐厅,名字取自动画片《飞鼠洛基与波波鹿与朋友们》(Rockyand Bullwinkleand Friends)中的波波鹿。
人们开玩笑地说,尔湾的名言是“16个邮政编码,就有六种楼面布置图”“尔湾人描述米黄色能说出62个不同的单词”。贾内尔迷失在了这样的尔湾,她徘徊在自己黑白色的人生中,断断续续地追寻,而她追寻的那份强烈的情感——那份爱——从来没有出现。
1986年5月3日,她母亲和继父到坎昆(Cancun)去度假。
第二天,贾内尔告诉她在波波鹿餐厅的男同事她父母都出城了,她很孤单,晚上同事就跟她回了家。他们坐在她卧室的地板上,她给他读了一些自己写的诗。男同事希望与贾内尔发展出一段恋情,于是坐在那儿听了一张45分钟的磁带,磁带的内容是一次心理咨询,贾内尔在咨询中抱怨了许多家里的破事。突然外面有什么声音,像是大门或者房间门关上的声音,两人怔住了。贾内尔向窗外瞄了一眼,拉上百叶窗。“我觉得是猫吧。”贾内尔边说边眯眼看向窗外。不久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这次是从车库的方向传来的。
贾内尔仍然没有起疑。“是洗衣机吧。”
那个十几岁的同事想起第二天要早起上学,不久便离开了。离别时贾内尔给了他一个友好的拥抱。
5月5日下午,琳达·希恩(Linda Sheen)[56]离开她在塔贝尔地产的工位,为一位想买房的客户去拜访尔湾的一栋房子。这栋房子位于恩西纳13号,是一栋有三间卧室、两间卫生间的单层住房,在市场上售卖几个月时间了。房主和她丈夫及四个孩子仍然住在这里——包括两个已经成年的女儿。这栋房子看起来和诺斯伍德社区中的许多房子都一样,与一英尺之外的哥伦布35号也没什么本质区别。5年前,一名29岁的家庭主妇在哥伦布35号中自己的**遭重击致死,这起至今没有解决的案件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
恩西纳13号背对公园,是路尽头的倒数第二栋房子。这条路的尽头是一面树篱,中间有个缺口通向一片未开发的土地,那是一块几英里长的橘园和空地,将诺斯伍德和临近的塔斯廷、圣安娜分隔开来,这里标志着一代文明的终结。仅仅10年前,恩西纳13号及其附近的街区还都是同样的橘园。20年后,余下的橘园也几乎全都给城市化让路,变成了一条规模巨大的商店街,这里到其他城市之间的所有房屋都经过了整齐划一的规划。
希恩来到恩西纳13号,按响了门铃。虽然私人车道上停着一辆米色的谢韦特汽车,但房内无人响应,她又按了一遍门铃。仍然无人响应,就和她下午早些时候打电话到这里但无人接听是一样的情况。她看了看带锁信箱,找到钥匙,自己开门进去了。
她四处张望,发现餐厅的灯是亮着的。厨房的早餐桌上,还留着一盒牛奶。一张摊开的报纸停在了招聘页。她把自己的名片留在了餐桌上,往卧室走去。透过滑动玻璃门,她仔细朝后院看了看。她看到几把草坪露天躺椅和一把铺了毛巾的大躺椅。她走到主卧前,扭动门把手,但房门上了锁。第二间卧室看上去是儿童房。当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卧室时,她看到一具年轻的女性尸体一动不动地待在**,尸体头部还裹着毛毯。
琳达·希恩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她觉得房子里可能不止她一个人,她可能在错的时间走到了错的地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这个女人不像在睡觉,更像因吸毒过量而昏迷,或者死亡。希恩逃离了恩西纳13号,回到办公室,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的老板诺姆·普拉托[57]。诺姆让她再给这家打个电话。她打了两次,无人接听。
琳达和诺姆把情况转告给了21世纪不动产的同行阿瑟·霍格[58]和卡罗尔·诺斯勒[59],这家公司负责销售这栋房屋。两人半信半疑地来到恩西纳13号,进去后确实发现了那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她毫无疑问已经死了。霍格报了警,他告诉警方他们发现了一个头部凹陷的年轻女性。
尔湾警察局警官巴里·阿尼那(BarryAninag)第一个到达现场。他刚进门,阿瑟·霍格就从厨房迎了过来,他急切地向警察报告:“尸体在卧室,尸体在卧室。”
霍格又重复了几遍,阿尼那则已经向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卧室走去。**是一名年轻女性的**,警方之后确认这名女性就是贾内尔·克鲁兹。她摸起来十分冰冷,没有脉搏。尸体面朝上方,胸部和面部则盖着毯子,头部上方的毯子上有大块暗斑。毯子牢牢粘在被害人的脸上,阿尼那慢慢揭开毯子,发现被害人前额受重伤,鼻青脸肿,就像戴了一张血色面罩。她有三颗牙被打掉了,其中两颗是在她头发里找到的。
在她两股之间有**变干后留下的白点,之后实验室将其认定为精液。她身上还有一些蓝色纤维,意味着曾有人在她面前撕破一块织物。
警方在房子东侧找到了网球鞋印。现场没有绳索和武器。
事后警方还发现,后院一个很重的红色管子钳丢了。
警方在附近区域的寻访中几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案发前一晚,一个擦窗公司的推销员曾挨家挨户地发过黄色传单。附近还有个男孩说,他听到住在恩西纳13号的女孩被打死了,还让警方注意他在附近空地看到的一根折坏的棒球棒。警方跟他去找了棒球棒,看到一只蜗牛在球棒表面慢慢爬过,这根球棒基本完好,不过已经开始长草,显然已经被遗弃在这一段时间了。
有个邻居听到了贾内尔的谢韦特汽车停下的声音,因为这辆车的发动机消音器形同虚设,当时的时间大概是晚上11:15——她同事离开后约半小时。这个邻居听到引擎熄火,有人重重地关上了门。
凌晨4:00和5:30的时候,两个邻居分别看到这栋房子射出了“过分明亮的灯光”。
贾内尔的亲姐妹米歇尔当时正在马默斯(Mammoth)度假,她接到电话,电话那边的人说:“贾内尔被杀了。”
电话信号不太好,米歇尔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以为自己听到的内容:“贾内尔结婚了?!”
对方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听清了。
首席调查员拉里·蒙哥马利(LarryMontgomery)和他的同事开始调查贾内尔的过去,发现她在遇害前的一段日子里,与许多年轻男性都有联系。比如基督教青年会营地的兰迪·吉尔[60],和贾内尔有过性关系,在她遇害当晚还给她打了电话。据传此人有酗酒的问题,贾内尔遇害两周前刚跟他分手。再比如马丁·戈梅斯[61],和贾内尔在她上一个工作地点相识,有前科,两人很快就发生了性关系。还有救生员菲利普·迈克尔斯[62],最近才开始和贾内尔约会,在她遇害前一天两人曾一同出行,他也和贾内尔睡过——虽然他一开始不承认。
此外,还有几个叫戴维的人。戴维·德克尔[63],和贾内尔在基督教青年会营地相识,当时他是顾问,贾内尔是营员,德克尔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死前两天。戴维·汤普森[64],贾内尔在波波鹿餐厅的同事,注意别和罗恩·汤普森[65]搞混,罗恩·汤普森是最后一个见到贾内尔活着的人。戴夫·科瓦尔斯基[66],贾内尔的另一个男朋友,在贾内尔遇害当天还到过贾内尔家,向她表达爱意,他送给她一块精工腕表以示爱意,这块表在她的尸体旁被发现。
还有其他一些怪人。比如布鲁斯·温特,此人性情古怪,他在贾内尔遇害前刚刚到过她家。在贾内尔的通讯簿上,布鲁斯·温特的信息旁有几个手写的单词:“混蛋,傻子,蠢货,基佬。”
除了上面这些人,还有一个自己坦白的人。
汤姆·希克尔[67]和朋友迈克·马丁内斯[68]看完电影开车回家,希克尔坐在驾驶席,马丁内斯坐在乘客席。开到半路,马丁内斯突然转头对希克尔说:“我要坦白一件憋在心里的事。”但希克尔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听他接下来坦白的内容。
“我杀了她,”马丁内斯说这话的时候好似如释重负,“我杀了贾内尔。”
他看起来异常严肃。
“你知道我那个钢做的东西吧?”马丁内斯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钢做的‘东西’。”希克尔答道。
“算了,”马丁内斯继续说道,“我就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勇气杀人。一开始是在卫生间,我先打的她,用这个钢做的东西。”
希克尔问他感觉如何。
马丁内斯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感受到,感觉很普通。”希克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杀珍妮弗[69]。”马丁内斯解释道,珍妮弗是他的女友。“我不在乎坐25年牢,这地方没有死刑,我杀了贾内尔,就会接受惩罚。”
马丁内斯告诉希克尔他曾在贾内尔死前一周到她家去,见了她的父母,了解到她父母要出城,贾内尔会独自在家。
“我从大五体育用品店买了一把单发射击的猎枪,”马丁内斯坦白道,“我要开枪打死珍妮弗,因为她该死。”
希克尔还在尽最大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杀人以后,就会向警察自首,”马丁内斯承诺道,“我周六就去自首。”但他没说是哪个周六。
两人分开前,马丁内斯又告诉希克尔,他说杀贾内尔都是开玩笑的。
“我就想看看你的反应。”
希克尔的反应是去找了警察——对警察而言,迈克·马丁内斯可不是陌生人。他曾因私藏大麻未遂、入公司行窃、入住家行窃、人身攻击而遭到逮捕,他还有两次自杀未遂——其中一次喝了通乐(Drano)通厕剂。他入住家行窃和其中一次人身攻击的缘由都在于珍妮弗,也就是马丁内斯想杀掉的女友。
结果警方发现,就在贾内尔遇害的前一晚,马丁内斯又干了一回这一连串的勾当。凌晨1:00,马丁内斯喝醉了酒,从滑动玻璃门闯入珍妮弗的公寓,他碰上了珍妮弗。马丁内斯问她为什么一周前路过卡乐星餐厅的时候要无视他。马丁内斯眼神呆滞、脚步凌乱,醉醺醺地向珍妮弗表达了爱意,但同时还指责了她的宗教信仰。珍妮弗求他离开,他没理会。从他木讷的表情来看,他似乎根本就没听见珍妮弗说话。
“你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他又问。
他走出了房间。珍妮弗以为他走了,就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楼,却发现马丁内斯还在厨房。他正在厨房用刀把一条毛巾割成带状。珍妮弗预感他要把她绑起来,于是开始尖叫。他一把抓住她,捂住她的嘴,把她拽进卧室,扔到**。她拼命尖叫反抗,把他哄出了公寓。但只哄出去了一瞬间。
马丁内斯回去找自己钥匙的时候,珍妮弗又开始尖叫,让他离开。他把她打倒在沙发上,冲她的嘴来了两拳,又给了她头部一拳。最后,他再也没回来。
6月21日,马丁内斯在家附近的加登格罗夫(GardenGrove)遭到逮捕。
马丁内斯在乘警车到警察局的途中,一直强调:“我本来要自首的,汤姆陷害我,我没做,这不公平!为什么抓我?”
他开始怒吼:“你们现在有足够证据带我走吗?什么证据?我觉得你们没有,因为我没……我有三年没见过贾内尔了。”
“不管怎样,你们很可能有足够的证据,”马丁内斯继续道,“对,我是墨西哥裔,没钱,请不起律师。你们会配给我一个公辩律师,他会告诉我要坐15年牢或者25年牢。你们很可能判我一级谋杀,说我有预谋,那就是25年。你们到底要怎么判我?一级还是二级?这不公平,你们为什么抓我?”
录音机正在录音,警察放任他瞎扯。他在自掘坟墓。
“好吧,我现在的情况好像是,完全像一级谋杀,对不对?有很多无辜的人替人顶罪,绝大多数是老黑和我这种墨西哥裔。你们至少该验验我的血,证明我是无辜的,再抓到真正的犯人。要是我是无辜的,我能起诉汤姆吗?我觉得我也脱不了嫌疑了。我觉得蒙哥马利会直接用他手头有的证据,而且那些就够了。”
到警察局后,一名戈尔德科斯特实验室的技术人员采集了马丁内斯的血液,一名犯罪现场调查员则协助采集了他的头发样本。
7月初,蒙哥马利拿到了迈克·马丁内斯血液样本的实验室结果:马丁内斯不是嫌疑人。
警方还排除了贾内尔同事的嫌疑。虽然当时的法庭科学中还没有出现DNA分型,但血清学——关于精液等体液的学科——的发展为调查员带来了一些新的视角。
杀害贾内尔的犯人拥有很罕见的基因。他属于非分泌型体质,也就是说从他的唾液、精液等血液之外的体液中检测不出血型抗原。非分泌型体质人群约占人口总数的20%。此外,犯人的PGM(磷酸甘油酸变位酶)——一种蛋白酶——也属于不常见的类型。奥兰治县取证实验室的法庭科学家通知了一名克鲁兹案的调查员,表示这名凶手既是非分泌型体质,又有特殊的PGM型,这种人约占人口总数的1%。
但这不会影响他的外貌,也不会影响他的身体状况和行为方式。他仅仅是有一些罕见的标记而已。
调查员对法庭科学家得出的结论表示感谢,但他们需要的是一张脸和一个名字。他们确信凶手就在贾内尔直接认识的人之中,始终认为她的男友之一就是凶手。
十年后,马丁内斯和贾内尔圈子里的所有其他男友及男性朋友全都洗脱了嫌疑,因为警方掌握了凶手的DNA档案,与他们之前怀疑的任何一个嫌疑人都不匹配。然而,这名凶手的DNA与制造了另外三起凶杀案的凶手相匹配,警方尚未查明这名凶手的身份。
玛丽·洪作为一名科学家,为人冷静,处事不惊。但哈林顿、维特亨、克鲁兹三起案件的关联性让她无法再那么镇定。她盯着那张电子表,双眼圆睁。
“不可思议。”她对着电脑屏幕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