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这里叫康特拉科斯塔县的百慕大三角区,”霍尔斯说,“还有别的连续杀人犯在这一带作案,其中一起案子很有名,有个女孩因此失踪了。1966年,这里还有主妇遭到勒杀,**都被扒掉了。另外还发生了两起EAR的案子。让人不禁想问,犯人为什么喜欢在这一带作案?”
在旧金山外希尔斯伯勒的里瑟夫尔路上一条蜿蜒而下的私人车道尽头,有由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LloydWright)设计的悉尼·巴泽特(SidneyBazett)故居,这里受树木遮蔽,无法从街道看到。常听人谈起这栋房子的特别,但罕有人目睹。1949年的一个下午,房主的岳母独自在家,突然有人敲响了前门。来访者是一名中年商人,戴着厚厚的眼镜,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职业装束、表情严峻的男人。商人表示他的名字叫约瑟夫·艾克勒(JosephEichler),曾在1942年到1945年的三年间与家人租住于此,那之后现在的主人买下了这里。巴泽特故居内嵌红杉木家具、玻璃墙面,日光可从各个角度照入屋内,随一天内阳光的变化改变室内的氛围,可谓艺术品一件,令艾克勒惊叹。他表示从没忘记过这所房子。实际上,居住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如今成为开发商的他,想向同事展示他灵感的来源。这组人被迎入屋内。艾克勒的事业起步于华尔街,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但跨过门槛,他就流下了眼泪。
20世纪50年代中期,约瑟夫·艾克勒是在湾区经营加利福尼亚现代风格独户住宅最成功的开发商之一。这种风格的房屋均为梁柱结构,屋顶为平屋顶或坡度较缓的A字形屋顶,内部为开放式格局,有玻璃墙面和中庭。生意做大了,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希望战后快速增加的中产阶级都爱上干净利落的几何曲线,希望把现代主义美学带入大众视野。艾克勒开始在中央康特拉科斯塔县物色合适的土地,建立分部。他需要几百英亩地,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地都可以的。这片区域应该处在逐渐成熟的当口,尚未遭到城市扩张的破坏,但有正在发展的基础设施。1954年,艾克勒造访了沃尔纳特克里克。那时的沃尔纳特克里克还是名副其实的畜牧业小镇。如今已是主干道的伊格纳西奥山谷路,当年由两条道路组成,经常满是牛群。但那时,这片地区的首家购物中心刚刚开业,还有一间新医院,修建高速公路的计划也处于筹备阶段。
艾克勒的物色之旅终于在小镇东北部的核桃园——希瑟农场公园的对面——画上了句点。远方的迪亚夫洛山熠熠生辉。艾克勒认为,这地方会是个完美的社区,适合从事创意类工作的专业人才,以及喜欢现代艺术和设计的先进分子,还有那些厌倦了千篇一律房屋设计的人,那种房子里,你闭着眼都能找对路。1958年,分部的563所房屋全部竣工,其中375所为艾克勒房型,其余为标准的住宅区房型。宣传手册上,一位身着飘逸长裙的美女在玻璃墙面前凝视墙外整洁的后院。那里的屋顶采用梁柱结构,椅子则全是伊姆斯椅。艾克勒为新社区取名“兰乔圣米格尔(RanchoSanMiguel)”。
有些人看不上这片社区,他们认为艾克勒的设计有碍社交,房子面朝街道的墙面上没有门窗,房屋正面则面向后院,人们不再能从前面的窗户朝邻居招手。还有人认为,这些房屋外形丑陋,形同车库。但这些人们称作艾克勒房型的房屋,逐渐拥有了一批忠诚的追随者,而拥有公园和好学校的兰乔圣米格尔社区始终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居住地。只是,这些房屋特殊的设计——面朝后院的玻璃墙和滑动门、彻底分离各家后院的高围墙——还吸引了另一类追随者的注意,这些人对这里的关注,并非出于前卫的思想,而是怀着不可告人的动机。这一事实虽未被公开提及,但让许多人私下里烦恼多年。
霍尔斯和我把车停在了EAR在沃尔纳特克里克首次作案的地方,也就是兰乔圣米格尔社区一栋艾克勒房型的房屋外。
“我管这里叫康特拉科斯塔县的百慕大三角区,”霍尔斯说,“还有别的连续杀人犯在这一带作案,其中一起案子很有名,有个女孩因此失踪了。1966年,这里还有主妇遭到勒杀,**都被扒掉了。另外还发生了两起EAR的案子。让人不禁想问,犯人为什么喜欢在这一带作案?”
1979年春天,一名住在兰乔圣米格尔社区的17岁女孩接到了一连串匿名电话。尤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些电话追到了她做临时保姆的家里。就在父母外出、孩子熟睡后,一声电话铃响会突然划破安静的空气。“喂?”电话那头总是一片寂静,紧接着是咔哒一声——唯一能说明电话那头有人故意默不作声的标志。
女孩定期帮埃尔迪维萨德罗路两侧的两家人照看小孩,两栋房子都是艾克勒房型。5月初,她自己家的睡衣和电话簿不翼而飞,尽管如此,她没想到危险已然近在咫尺。艾克勒房型的问题在于,这些房子很容易吸引外界的注意。玻璃墙让其中的住户看起来像博物馆陈列的稀有展品。每到夜晚,屋内的光亮与外界的黑暗让住户只能从墙面看到屋内的反射画面。这种隔离感激发了某些人满是恶意的想象力。
五个月后,电影《来电惊魂》(WhenaStrangerCalls)就要上映了。这部电影改编自知名的都市传说,故事中,一名未成年临时保姆遭到一连串匿名电话的折磨,通话内容让人愈发不安。“你确认过孩子的情况了?”身份不明的男子问道。客厅里米黄色的转盘式电话如同定时炸弹一般令人恐惧。开场的最后一幕让电影的恐怖指数急剧蹿升,一名想帮助保姆的警探正急切地给她回拨电话。
“我们追踪到电话的来源了,是从屋子里打出来的。”
现代科技触发的本能恐惧。
1979年6月2日,《来电惊魂》尚未上映。这个周六的晚上,年轻的保姆没有接到匿名电话,她完全没意识到,电话不响,意味着取而代之的是对如何接近这栋房子的思考与计划。
听到脚步声和男人说话声的时候,她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她记不清先听到的是哪种声音了,只记得他突然蹿出,仿佛黑暗的走廊里装有弹簧,直接将他弹入了女孩惊恐万分的心脏。
他极少说话,也只会重复他说过的只言片语,与人交流全靠突如其来且无法预知的暴力行为。他猛地按住女孩的头,用塑料绳紧紧绑住他的手腕,咬伤了她的左**。犯罪学家的工作之一是拍下案发现场被害人的照片,没有哪个被害人看起来高兴的,但所有人都会看向镜头。除了这名保姆。她眼神回避、视线朝下,双眼似乎就没向上看过。
案发时,街对面是一大片空地和一所学校,隔壁是一间正待出租的空房。警犬在拐角处追踪到了EAR的气味,他显然在这里上了车。他的车停在一栋正在修建泳池的房子前。
案发后,警方在附近巡逻时遇到一名醉酒的司机,他带了匕首和刀套。他们还拦到一个脱了裤子开车的男人,他声称在找猫,但在他的车里,有许多用变焦镜头拍的照片,拍的都是些毫无戒备的女人。警方在夜晚的城郊只逮到两个不怀好意的冲动犯,这感觉就像即便在排水沟上盖了层水泥,污水仍然在沃尔纳特克里克的地下恣意流淌。
23天后,EAR回到了兰乔圣米格尔。
研究过连续案件线索的调查员,都说感觉有时凶手人在和他们对话,就好像他们私下的想法泄露了,凶手在给出回应。这是执着的竞争对手之间无言的对话,只有被困在战场上的两人理解对方手势的微妙变化。在警察与逃犯对抗的第一回合,调查员焦心地等待着比赛的结束,大脑一刻不停地快转,逃犯则像操控丝线的木偶师,仿佛他得意的笑声就萦绕在耳畔。
两栋案发的艾克勒房型房屋相距仅100英尺。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年仅13岁,案发时,其父亲和姐姐都在家中,但没人发现发生了什么。警犬在拐角处猛拉驯犬员,之后突然停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在前一案中也出现过的地点,一栋正在修建泳池的房子前。
犯罪细节汇为一体,某人咧嘴大笑的画面浮上心头。
“他以前会在案发地二次作案吗?”案发后,13岁的被害人向来询问她的调查员提问。
“不会。”第一个调查员说。
“从来不会,绝对不会。”第二个调查员说。
“这是这一带最安全的房子。”第一个又说。
就像所有重新让人感到安全的房子一样。
这片地区并不十分符合霍尔斯的工地理论。所有艾克勒房型的房屋都建于20世纪50年代。案发时,兰乔圣米格尔社区内并没有大规模开发工程,只在附近有一些开发项目,距离680号州际公路两英里远。
“这次他有点另辟蹊径,”霍尔斯说着,看了看周围,“有什么把他带到了这个距离稍远的小区。”
驱车穿越康特拉科斯塔县于霍尔斯和于我的意义并不同。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社区,霍尔斯则是重返案发现场。每一个“欢迎来到……”的标志都会勾起关于法医证据的记忆,让人忆起在实验室里的日子——那些在显微镜前弯腰驼背、研究到视线模糊的午后。沃尔纳特克里克更是让霍尔斯无法忘怀的地方,每每都让他忆起那个神秘失踪的女孩。
女孩名叫伊莱恩·戴维斯(ElaineDavis),时年17岁,是一名留着沙金色头发的心形脸全优生。案发时她正准备给自己的海军蓝双排扣呢子外套缝上铜扣,而她母亲到沃尔纳特克里克北部的派厄尼大街去接父亲下班了。那是1969年12月1日22:30,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戴维斯夫妇回家后,发现伊莱恩失踪了,而她三岁大的妹妹还在婴儿床中熟睡。房子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近视的伊莱恩却把自己必需的眼镜落在了家中。伊莱恩的物品逐渐被发现,有人在房子背面找到了她想缝在大衣上的扣子,她那双带金色搭扣的棕色乐福鞋出现在阿拉莫一段的680号州际公路上,一名家庭主妇在75英里外圣克鲁斯山(SantaCruz Mountains)上的偏远公路上,发现了一件小号女式海军蓝双排扣呢子外套。
伊莱恩失踪18天后,一具女尸在圣克鲁斯的灯塔点(Lighthouse Point)浮上水岸。一放射科医生研究了尸体骨骼后,确认该女子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不是伊莱恩。这具无名女尸被埋入一座无名坟墓,而伊莱恩失踪一案成了悬案。
31年后,一名即将退休的沃尔纳特克里克警探把这份卷宗交给了霍尔斯。霍尔斯对案件进行了复查,他断定,放射科医生判断错误,没能对尸体年龄进行精确测定。霍尔斯与其他警官一同努力掘出了那具无名女尸,那是一座小山边的坟墓,25英尺深的地下,铁铲触到了装满尸骨的塑料运尸袋。
伊莱恩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住在萨克拉门托。掘出尸体两天后,沃尔纳特克里克警探提出要与她谈话。伊莱恩的妹妹从城外赶来参加了会面。警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伊莱恩的母亲与妹妹:我们找到伊莱恩了。
“伊莱恩的家人把她埋了,”霍尔斯说,“一周后,她的母亲去世了。”
我们离开沃尔纳特克里克,向北驶去。迪亚夫洛山逐渐远去,山谷里大片凸起的建筑物精确地分布出了规划好的社区模样。据传,美洲狮就藏在迪亚夫洛山高耸的岩石后,还有人瞥见过神秘的光线。民间传说中,1873年,有人在228英尺的地下发现了一只身体一部分嵌在石灰岩板中的活青蛙。每年8月底到9月初,第一场秋雨一过,上百只公塔兰托毒蛛就会钻出地下洞穴,飞快地穿过薄荷香味的鼠尾草丛,寻找用精致的丝线遮蔽的洞穴,那里面有等待**的母蛛。日落前后或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是观察塔兰托毒蛛的最佳时间,一到这时,带好手电筒的游客便会蜂拥上山。蝙蝠在灰色的松树和槲树间盘旋,大角神色严峻,不时鸣叫。手电筒的光线在山路间穿行,时而捕捉到一块块茶托大小的土壤自行位移,凑近一看,原来是疾步前行的塔兰托毒蛛。公蛛不会再返回巢穴,只会一个劲地**,至死方休,终于饥饿或严寒。
我们朝索拉诺县(SolanoCounty)的方向驶过大桥,紧接着向东朝戴维斯驶去。
“天晴的时候,能从这看到萨克拉门托,还有塞拉斯。”霍尔斯说。
他住在萨克拉门托和东湾之间,周末经常跑去案发现场。
“我喜欢开车。”他说。每次去南加州,他也会造访那里的案发现场。他和家人去迪士尼乐园的时候,妻子在宾馆照看昏昏欲睡的孩子们,他就开车跑出去。他曾开车去过尔湾的诺斯伍德案发地,去过贾内尔·克鲁兹住过的恩西纳13号,也去过德鲁·维特亨清理过嫂子玛努埃拉血迹的哥伦布35号。
“每次去我都想搞清楚,EAR为什么选那里?”霍尔斯说,“为什么是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