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术期中考试那天,可真让人紧张。天气虽然冷,但熊年年却出了一身汗。教室的窗户玻璃也“出汗”了,外面北凤呼呼地吹着,雪花无声无息地扑打着窗户,纷纷乱乱的,让人看着心里发慌。熊年年的脑袋里也象有许多雪花在乱纷纷地搅着,甚至眼前的考试卷上也仿佛有许多雪花在旋舞。10.5除以5.25减去4.5等于几?
等于……哎呀,看错了,还有括号呢,应该是5.25先减去4.5吧……不对……
教室里的煤火真热,热得让人心烦,热得让人发僧。熊年年解开棉袄的钮扣,脱掉帽子,想让脑袋清醒清醒,可是还不行。干脆,闭上眼睛吧,耳朵里,只听到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这是同学们在答题呢。真静呀,静,静得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好象站在高楼上往下看一样,不由得一阵阵发休……
熊年年痛苦地搔着头,趴在桌上。而这时,孙圣鸥却已经得意地扬起了脑袋。他刚刚才匆匆写完了最后一道题的答数,然后把卷子往桌上一翻,胳膊肘使劲儿磕了一下桌面,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引得老师和同学们都注意地望了他一眼。
孙圣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合上了钢笔。他环顾着整个教室,同学们都又埋头写答卷了,自己是第一名。
哈哈,“第一快”,全班第一!
舒维呢?舒维还在算。钢笔飞快地写着,嘴唇随着一扯一扯地动,好象钢笔尖上有一条线绳和嘴唇连着似的,真好玩。关小雨呢,啃笔杆,笨。啃吧,那又不是一块糖,老啃着有啥味道?孟小霞呢,端端正正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发呆,准是遇到难题了吧?骄傲的学习委员!林暄呢,她在干什么?钢笔放在一旁,两手轻轻捧着答卷,聚精会神的。怎么,莫非她在检查答卷?
难道她也算完题目了吗?
唉呀,年年这是怎么啦?他在揪自己的头发,两手还轮番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咚哒哒,咚哒哒咚——”
哟,还和鼓点合拍哩。敲鼓的时候,熊年年敲得最响,可敲自己的脑袋有什么用?……
“做完算术题的同学,请仔细检查几遍,看看有没有错误的地方,不要粗心大意。”老师显然注意到了孙圣鸥东张西望的神态,他这话仿佛是对每一个同学讲的,但是孙圣鸥感到,老师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孙圣鸥赶忙低下了头,他翻开答卷粗粗地扫看着,眼前出现的不是算术题,而是熊年年那副苦恼的模样。
哎呀,我的好朋友,你正在难受,我怎么能自己高兴呢?
应该让年年也高兴,应该……
“你已经算完了吗?好好再检查检查。”老师走到孙圣鸥桌旁,低声地叮嘱。
“嗯。”孙圣鸥翻开考卷,重又拿起了一张演草纸。
过了好一会儿,孙圣鸥长长地出了口气,坐直了身体。他扭转头又望了望熊年年,熊年年烦恼地咬着下嘴唇,仍旧呆呆地坐着。
“报告老师。”孙圣鸥举起了手。
“什么事?”老师向道。
“熊年年的钢笔坏了,他想借我的钢笔用用。”
“嗯?好吧。”老师走过来,拿起孙圣鸥的钢笔递给了熊年年,然后,又走开了。
熊年年不知所措地拿着钢笔,他困惑地瞧了瞧孙圣鸥。孙圣鸥偷偷吸吸嘴,出了个鬼脸。
“请同学们注意课堂秩序啦!”老师这是不点名时批评。
孙圣鸥连忙端端正正地坐好。但是,每隔片刻,他就要斜着眼睛看看熊年年。熊年年呢,虽然手中换上了孙圣鸥的钢笔,可是那知识并不能自动地从钢笔尖里流出来呀!他只好仍旧呆呆地拿着考试卷发愣。
唉,孙圣鸥这一下可真着急了,他抓耳搔腮地想了一阵子,连忙打开文具盒,拿出铅笔,在一张演草纸上匆匆地写起来。写好以后,他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把纸揉成一个小纸团,往熊年年桌上一扔。糟糕!纸团扔在了熊年年的同桌林暄的考试卷上。只见林暄小辫子一甩,扭过脸来,十分严肃地瞪了孙圣鸥一眼。孙圣鸥连忙吐吐舌头,挤挤眼睛,又朝熊年年那儿努了努嘴。
林暄可真不够朋友,她虽然看到了孙圣鸥的示意动作,但并不把纸条传给熊年年,而是自己打开来看了看,然后犹犹豫豫地望了望孙圣鸥,左胳膊动了动,看那样子是想报告给老师。
孙圣鸥使劲儿咳嗽了两声,林暄却装做没注意,重又展开那纸条看起来。哼,让她报告老师好了,孙圣鸥忿忿地想,他生气地瞪着林暄。嘿,不错!林暄到底还够“义气”的,她把纸条轻轻推给了熊年年,然后又聚精会神地检查起自己的考试卷。
当熊年年打开钢笔,吸足了墨水,“刷刷”地开始写答案的时候,孙圣鸥“乒乒乓乓”地碰响了桌椅,做为全第一个交卷的学生,走到了站在讲台旁边的老师面学校快要放寒假的前几夭,班级里公布了每个同学的考试成绩。熊年年的语文得了65分,刚刚及格。
但是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不过,进步更惊人的还是他的算术,竟然得了94分,和孙圣鸥一起并列全班第三名!第一名是林暄,100分。第二名是孟小霞,96分。第三名就该数上熊年年和孙圣鸥了,全班同学能不惊奇吗?
当然,感到惊奇的不仅仅是全班同学,还有班主任孙老师。惊奇之余,他又开始静心思索。他觉得熊年年在学习上确实有进步,但是他竟然和孙圣鸥一起“并列”第三名,这不能不使人感到有些蹊跷。于是,孙老师从算术老师那里查阅了孙圣鸥和熊年年的考试卷。
两相仔细对照,他才发现这两份考试卷上几处疏漏牲的错误竟然非常相似比如:孙圣鸥的第二道题的答数虽然对了,但他在运算中把一个括号写掉了,给扣掉了二分;而熊年年在这个地方也丢掉了括号。还有,第五道题的回答应该是:“答:解放军叔叔平均每天挖战壕110米长。”而孙圣鸥写成了“解军叔”,又给扣掉了一分,熊年年呢,居然也如此这般地写成了“解军叔”。
“还有……”
做了这番分析之后,孙老师决定找孙圣鸥和熊年年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林暄呢,因为是熊年年的同桌,又是中队长,所以也让她参加了。
坐在孙老师的面前,孙圣鸥又一次感到没有胡子的孙老师的眼光非常“扎人”。他不敢正视孙老师的眼睛,却装做仔细地在看墙上那张黄继光叔叔炸碉堡的画。熊年年低着头,用手指甲在抠桌上的一块脏疤。
那大概是胶水滴上去的,他抠呀抠呀,总想把它抠掉。
只有林暄平静地望着孙老师。大约是习惯了吧,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她也象坐在课堂上听讲一样,两手抱肘,规规矩矩地平放在桌上。
孙老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三个同学的神情,亲切地说:“你们,知道我叫你们来谈话的原因吗?”
“不知道。”
“好。我想和你们一起研究一个问题。”孙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从桌斗里拿出孙圣鸥和熊年年的算术考试卷说,“你们看看,这两张卷子,都有一些细小的错误和疏漏,这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两张卷子上的错误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孙圣鸥听了孙老师这番话,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熊年年呢,头脑一阵阵发眩,他斜眼看了一下考卷,就赶忙又低下了头。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那一小块脏疤,他的手无力去抠它啦。
唉,脏疤,抠不掉的脏疤哟……
只有林暄神色坦然,她拿过考卷看了又看,说道:
“奇怪,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呀?”
“对,这是怎么回事呀?”孙老师耐心地诱导他们说:“我想请你们三个同学解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可真是一道难题呀!该怎样解答它呢?三个同学都在默默地思考着。
孙老师说:“请你们回忆一下,在考试过程中,曾发生过什么不太正常的情况吗?”
孙圣鸥的大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他身子往下缩着,缩着,好象要钻到桌子下面去。熊年年猛地抬起了头,他直了直身子,望着孙老师,好象要说什么。可是,他的脑瓜又无力地垂下了,他仍旧盯着桌上那块疤。那块脏疤仿佛在涨大,涨大,变成了香喷喷的烤斑鸡、“酒瓶”……。朋友,“义气”,“两力(肋)插刀”一怎么能告诉老师呢?自己再怎么挨批评也没什么,可是那样就把孙圣鸥牵进去了,这不是出卖朋友吗?一不,不能——林暄静静地想着,忽然,她的椅子轻轻响了一声。
孙圣鸥急忙抬起头,哦,林暄正用疑问的眼光盯着自己看,她的嘴唇微微动着,迟疑地想说些什么。孙圣鸥慌了,他那对会说话的大眼睛露出一种祈求、哀怨的神色。
孙老师显然注意到了孙圣鸥和林暄的表情,他用手指头轻轻弹了一下桌面,带着一种等待什么的神情望着林暄。可是,林暄终于摇了摇头。不过,她的脸却莫明其妙地涨红了。
孙老师失望地站起身说:“好吧,你们三个同学都不愿意解答这个问题,那么只有老师自己来想办法解答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张纸。
“熊年年同学,请你坐到那边的桌子上去,把这道算术题解答一下。”
熊年年瞒瞒姗姗地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张桌子前,坐下来算那道算术题。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办公室里的挂钟。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十五,二十,二十五……
糟糕,都快半个小时啦,熊年年还是呆呆地坐着,望着那道题出神。
“好了,到时间了。”孙老师说,“你们大家来看,这仍然是期中考试卷上出的那道解放军叔叔挖战壕的算术题。考试的时候,熊年年能够得出答案,现在为什么算不出来了呢?”
三个同学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暄同学,你和熊年年同桌,在考试的时候,你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有,有这么一件事。”林暄犹犹豫豫地说:“考试的时候,孙圣鸥给熊年年传了一张纸条……”
“啊?果然是这样卫”孙老师生气地站了起来,“你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早不说呢?”
林暄看了看熊年年和孙圣鸥,孙圣鸥和熊年年也在看着她。林暄的脸更红了,“因为,因为,我们是——。再说,那纸条上并没有写什么呀!”
“什么……你怎么知道那纸条上没写什么?”
“孙圣鸥把纸条传到了我的桌子上,要我给熊年年。我打开看了,那上面写的是:‘年年,我的钢笔里没墨水了,先吸点儿墨水再用。’”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你还在替他们的错误打掩护!”孙老师开始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林暄同学,我首先要批评你了。你是中队长,不管怎么说吧,课堂上传纸条是错误的,违反纪律的。而你,不但不制止,反而参加了……”
“我,我向他们保证过,要互相搞好团结,做好朋友的……”
“所以,你就可以包庇他们的错误啦?直到现在,迩不能彻底认识这个问题你是少先队干部,对你,就应该严格要求。”
林暄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从来就没有挨过这样严厉的批评。她捂住脸,伤心地“呜呜呜”哭起来。
可是,孙老师并没有因为林暄开始哭泣就算了。
他让熊年年和孙圣鸥先回去,单单留下林暄,继续批评她,先要她把事情讲清楚。
孙圣鸥吐了吐舌头,拉着熊年年就往外走。刚刚走出办公室门口,熊年年忽然站住了。
“怎么了?快走吧,还没挨够批评啊?”孙圣鸥说。
熊年年没有吱声。站在走廊里,他们仍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林暄的哭声。那哭声还夹杂着孙老师低低的,然而却是严肃的声调。
“快走,”孙圣鸥又一次拉了拉熊年年的手。
“不,我们不能走。”熊年年坚决地说。
“为什么?”
“事情是我们俩做下来的,怎么能让林暄一个人挨批评?我们三个说好了是朋友的,要挨批评,就一起挨吧!你不是说过,要‘两力(肋)插刀’吗?”
“……好吧。”孙圣鸥痛苦地眨巴着眼睛。
熊年年和孙圣鸥重又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孙老师仍在对林暄进行耐心的启发和诱导,林暄却只是哭,并不承认那纸条上还有别的内容。孙老师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坐下了。
“报告孙老师。”熊年年和孙圣鸥低着头,站在门口。
“嗯?进来。怎么——”
“孙老师,你不要批评林暄了,批评我吧。传纸条的事,林暄不知道-——”熊年年鼓足了勇气说。
“嗯?林暄同学不是说她知道吗?”“不,她知道——,不,她不知道,纸条,是……”熊年年急了,他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孙圣鸥从口袋里拿出了钢笔,轻轻旋开笔管说:“孙老师,还有另外一张纸条,那上面我写了答案,卷在这里面。”
“噢!”孙老师终于明白一了。
孙老师轻轻抚摸着这两个孩子的肩头,感叹地说:
“你们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很好。你们不是都想做解放军战士吗?解放军战士很勇敢,而一个人承认错误、认识错误,也需要勇敢。从这一点上来说,应该表扬你们。但是,做一名解放军战士光凭勇敢是不行的,他还要掌握许多作战本领,掌握许多知识。如果连一个挖战壕的简单的算术题都解答不出来,那怎么配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呢?”
“孙老师,我们错了。”孙圣鸥和熊年年说。
“孙老师,我也有错。”林暄说。
“同学们能够认识错误,就是改正错误的起点。其实,谁又能不犯错误呢?在这个向题上,老师也有错误呀。不说别的,我认为林暄同学一直在隐瞒事情的真象,这就是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啊”孙老师诚恳地说。
老师也会犯错误,老师也能这么直率地承认错误啊!三个孩子感动极了。孙老师又给他们讲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友谊,怎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同学们之间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团结”……。
熊年年、孙圣鸥、林暄听得非常专心。这一个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他们来说,真是太重要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