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树,
是我栽。
雨儿浇,
太阳晒。
嫩芽儿长出来,
嫩芽儿长出来……
蓝瑛老师弹奏着风琴,孩子们随着琴声齐唱着。
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射进来,使人感到暖融融的、晕乎乎的。蓝瑛老师微微合上眼,陶醉在阳光和歌声里。
风琴声多动听,嗡嗡的,孩子们的歌声多动听,也是嗡嗡的——哦,那一个个黑绒绒的小脑瓜在攒动,多象一群嗡嗡叫着的可爱的小蜜蜂啊!
哎呀——
哎呀呀,
小鸟——
小鸟儿你真坏。
你弄——
你弄掉了一个嫩芽。
唉——
吹,
可把——
可把我心疼坏!
咦?那是谁,
在破坏这整齐的歌声!每个乐句他都要比别的同学早唱两拍,与整体形成了“轮唱”,真难听!蓝瑛老师一边弹着琴,一边用眼光在一张张课桌前搜寻。噢,是他!
脖子伸得象只鹅,脸涨得象只红脸小公鸡,身子晃得象个不倒翁……他的名字不是叫孙圣鸥吗?对,外号叫“大圣”,四(三)班的“孩子王”。
“孙圣鸥同学。”
“到。”
“请你把这首歌自己唱一遍。”
小柳树,
是我栽。
雨儿浇……
蓝瑛老师脸颊上浮起两个圆圆的笑涡。这孩子唱得多好!吐字清晰,节奏平稳,感情色彩丰富,而且这么快就把歌唱熟了,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孩子。
同学们都望着孙圣鸥:林暄时示时地偏着脑瓜,笑眯眯地瞥他一眼;孟小霞微微张着嘴,随着歌声点着头;“老鼠”用手指笃笃地轻敲着桌面为他打拍子。孙圣鸥昂着小脑瓜,越发唱得起劲了。
噢,蓝瑛老师忽然明白了,她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孩子那小小的虚荣心、好胜心在作怪呀!所以,他总想抢在众人之前先唱出两句,来显示自己!
“唱得不错。”
蓝瑛老师在孙圣鸥唱完之后,表扬说。
孙圣鸥的大眼睛亮了,志得意满地环顾着四周的同学们。
“可是,你为什么在齐唱时总要比大家抢先唱两拍呢?这样做不好,一个人出了风头,却破坏了集体的统一。坐下吧。”
孙圣鸥的大眼睛垂下了,颓丧得象一根晒蔫了的小草。风琴再次响起,同学们又开始齐唱的时候,他没有再露出“锋芒”来。
夜晚,当熄灯铃响过之后,校园里就显得格外安静?但是,那长长的铃声并没有把所有的人都带入梦乡。如果说铃声是在催孩子们休息的话,那么它同时也是在告诉老师们:现在是工作的时间了。改作业、备课,……有多少工作是在灯下完成的哟!
蓝瑛没有批改学生书面作业的任务,她整理完了音乐课的课堂成绩测验册,信步在校园的梧桐树下走着。梧桐树是沿着一条铺着青砖的路栽植的,这条路象地球的赤道一样将校园分成“南半球”和“北半球”。
“南半球”是办公楼和单身职工宿舍楼,“北半球”是学生宿舍楼。带着朦胧睡意的夜色从北半球涌来,与“南半球”充满旺盛活力的灯光在这里相交,形成了一条微妙的分野带。蓝瑛下意识地默数着教工楼灯光通明的窗口,“一、二、三、四、五”,她忽然想到第五个窗子下,有一张小小的三屉桌,桌上摆着一盏用玻璃瓶改制的台灯,台灯下坐着他——,对了,他曾经要自己谈谈四(三)班的音乐成绩。这个刚做教师就当了“主任”的人,倒不象其他班主任把音乐课摆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哩!
蓝瑛敲开孙老师的门,发现他既不是在批改作业,又不是在备课,他在整理一堆小卡片。每张卡片上写着一个孩子的名字,后面分别写着什么“强”、“弱”、“中”和“胆”、“多”、“粘”、“抑”之类的字。蓝瑛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问道:“什么‘强’、‘弱’、‘中’?简直成了乐曲简谱上的力度符号啦!”
孙老师“一”字浓眉挑了挑,诧异地说:“什么力度符号?那是代表孩子们对知识的不同的接受能力、理解力。”
“噢,嘻嘻嘻——”蓝瑛拢拢齐耳的剪发,又问道:
“那么‘胆’、‘多’、‘粘’、‘抑’是什么意思?”
“你猜猜看。”
“胆——,噢,这是说那个孩子有胆量,对吧?”
孙老师难得地露出上牙齿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
“咱们不是在师范学校里学过心理学吗?希腊学者德波克拉特把人的气质分为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和抑郁质四类。我把班里的同学按这四个类型划分了一下,以便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教育方法。”
蓝瑛听了,暗暗佩服他的苦心,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人,倒是惊人的细心。她看到孙老师在写着“孙圣鸥”三个字的卡片前皱了几下眉,慢吞吞地写上了个“胆”字,不禁叫起来:“不对,不对,这孩子应该是属于‘多血质’。”
“不,是胆汁质。”孙老师搬过厚厚的《心理学》,翻开书页,指着那红笔划了的字行说:“你看,‘这种类型的人热情且易于激动,语言、表情等表现明显。’正符合孙圣鸥同学的情况。”
“你瞧这里呀,”蓝瑛凑上前认真地争论说:“‘多血质的类型,情感的发生与表现也迅速而明显,这种类型的人,敏捷好动,情感易变。’”蓝瑛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还举出了孙圣鸥在音乐课的表现。“敏捷好动,情感易变”,先是兴高采烈出风头,继而垂头丧气不张口。
孙老师注意地听着,当听到“大圣”抢拍子,和大家搞“轮唱”的举动时,忽然一拍书本说:“虚荣心,好胜心,是弱点里但也可能变为激励他向上的有利因素!”
“对,你说得对。”蓝瑛老师对孙老师的这番中肯的分析也非常感兴趣,“掌握了孩子的不同心理特点,就能找出有针对性的教学方法。比如孙圣鸥吧,他接受能力快,好胜心强。以后学新歌的时候,我可以把他这一类孩子划成先掌握歌曲的一组,由他们先来试唱,以带动其他同学。”
两个老师越谈越有劲儿,他们不顾一天的疲劳,兴致勃勃地在一起讨论着,分析着班里每个孩子的不同特点。等他们把这项细致复杂的工作完成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蓝瑛老师离去后,孙老师却还没有休息,他又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那些卡片来。他决定从明天起,让四(三)班的男同学轮流来和自己睡在一张**,晚上谈谈心,了解一下班里的情况。教导主任娄青云告诉过自己:四(三)班有个抱得很紧的“小集团”,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呀!
第一个谈话对象是舒维同学。孙老师冥思苦想,反复查对书籍资料,运用了填密的逻辑思维和飘忽的形象思维方法,终于断定舒维同学是“粘液质”类型:
“情感微弱,情感的发生与表现缓慢而不明显”,虽然,他并不“缄沉而稳静”。他的性格特征是:羞怯、畏缩和自卑。无怪乎孩子们给他起了“老鼠”的绰号。但正因为如此,在“小集团”里,他才是个最容易被突破的缺口。
舒维被叫到孙老师宿舍的时候,就象一只失去了洞穴庇护,惊慌得无以复加的小老鼠。他瘦弱的身子萎缩着,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以致于鼻子下面的两道鼻涕都无力再吸回,任由它们在那里颤颤抖抖。他以为老师要训斥他,没等老师发问,就急急忙忙地把最近自己犯过的错误,比如“上课偷吃糖”啦,“测验时偷看别人的算术答案”啦,这一类的错误都一股脑儿全兜了出来。但意外的是,孙老师并没有批评他,反而一再表扬他“默写生字得了五分”啦,“打扫教室卫生不怕累”啦,“注意男女同学团结”啦,等等,等等。舒维听着听着,渐渐地笑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真的有那么好。
等孙老师给他擦净鼻涕,扶他到自己的**一起睡觉的时候,舒维已经象个自信的“男子汉”,侃侃地谈论起班上同学们的情况了:关小雨是打硬仗的“关云长”,磊磊是“急先锋”,自己是“赖皮兵”……熊年年最厉害,新近当了“大王”,孙圣鸥是“宰相”,一切主意都是他拿。
最后,舒维呼噜呼噜的蔚声把孙老师也带入了梦境。他梦见,学校宽阔的操场上,少年先锋队的队挺圳乎啦啦地飘着,队鼓咚咚地敲着,队号嘀嘀嗒嗒地吹着。
舒维、关小雨、孙圣鸥,还有熊年年,站成整齐的一排,戴着红领巾,向着星星火炬,敬礼!
不知为什么,孩子们忽然哭了。他们流了那么多的泪水,把地面都流湿了……
呀,不是地!是床垫孙老师醒来才发现,原来舒维昨晚尿床了。这个孩子体质不好,直到现在还有尿床的毛病。第二天清早,孙老师拿着床垫到院里去晒,他刚一跨出门,忽然看到蓝瑛老师正从院里的小路上走来,他不知为什么马上狼狈地缩回了头。蓝瑛老师走远了,孙老师第二次出去晒床垫时,又碰上了教导主任娄青云。
这一天,娄青云仿佛无意地坐在体音美教研室喝茶。不早不晚,正在蓝瑛老师进来的时候,他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孙老师晒床垫的笑话来。
而这时,孙老师正在四(三)班的男寝室里,拿着从自己包行李用的黄油布上剪下的一大块,往舒维的**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