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任平素最讨厌有人在编辑部高谈阔论,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就会以连续的“吭吭”的清嗓声来发出警告。然而,当姜朗今夭在编辑部哇哇啦啦声震屋瓦时,他却默默地伏在自己桌上。不,他甚至早已做了听众。
“……喷啧,现在领导干部的作风就是不错。你看吧,省委董书记开了一天会——研究人大和政协的人选问题呢,告诉你们,金老头下来了,不是纪委书记也不是常委了,挂个空名,省政协主席。董书记累得够呛,可晚上派了一辆车,把我给找去了。”
“找你干什么?”问话的人脸上明显地带着怀疑的表情。
“嗬,我不是正在采访一个农民企业家嘛,罐头大王。省委书记的消息也真灵,把我叫去,让我汇报情况。我把那个农民也带上了,好家伙,整整扯了四个小时。书记派齐秘书安排小灶给我们做了夜餐,肉丝面。可他妈的味道就是鲜,和咱们吃的不一样!我咬着那肉丝品品味,你猜怎么的?那不是猪肉,是鱿鱼丝……”
姜朗做出一副馋相,逗得周围人笑。
“喂,喂,还有啥消息?”
“省委秘书长也换了。”
“天里换的不少。咱报社的头哩——”
老主任也忍不住扭过身去听,姜朗却故作神秘地“嗯——”了一声,站起来说,“哎,主任,我的报告文学写好了,万把字。恐怕得安排版面,赶快上。”
姜朗边说边走过去,递过那稿子。他方才将那些从齐秘书嘴里套出来的消息加油添醋卖弄一番,也是为了做个铺垫,好引出这个正题。
老主任望着那稿子,不好接,又不好不接。姜朗索性将稿子往主任桌上摊开,俯下身说:“唔,我把这稿子给书记看了,他提了好多意见,这第三节,就是按他的意见增写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姜朗左手在稿子上胡乱指点着,右手摊开一把照片,“你看配发哪幅照片好?董书记的意思,这张好一些。不过我觉得这张好,反差大,制版效果更好。”
那一堆相片果真是董书记与一位青年农民的合影‘,有几张甚至还有姜朗笑嘻嘻的面孔。那些照片上的董书记,有的严肃如作批评别人状,有的随和似在开心地拉家常,有的凝眸沉思,有的抑郁冷峻……主任看着,如此刻书记就在面前,竟惶惶地说:“可,可以。哪一幅都可以!”
报纸上最后登出来的,是作者、被采访者和省委负责人在一起的合影照。报告文学本身占了整整一个版面,那还是老主任将文章中的“水分”挤了两次,否则怕得要占一个半版。文章的效果很显著,秦大顺再去拜访畜产品进出口公司的那位处长时,他将秦大顺打量了又打量,仿佛是在看一位从银幕中走下来的电影明星。“不象,不象。”他一边笑着,一边请秦大顺坐,倒茶,然后和他闲聊着在董书记那儿的谈话内容和趣事。至于秦大顺的那个“中国柳河雄头制品厂”的产品,那自然是全包下了,有多少销多少。公司检验过了,质量很好——何况,又是董书记亲自关心过问的厂。
省城之行完全成功了,而且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成功!秦大顺以农民特有的质朴,从心底里感激姜朗,认为他是一个大好人,大大好人。如果从一个角度来看,虹绷完全是一个只会在黑暗中钻营的可耻家伙,可是对于人类来说,它却弄松了土壤做了一桩好事。姜朗的一番活动,自然不乏恶的因素,然而他却在关键时刻实实在在地帮助推动了一个农民企业家的事业的发展。秦大顺后来回到县里,又受到县委负责人的亲切接待,从各方面关心扶持他,使他和他的乡亲们在劳动致富的道路上迈开了新的步伐,这都是姜朗所始料不及的了。
秦大顺离开省城前,姜朗又一次到他寄住的庄家仁家登门拜访。姜朗本来是很忙的,本来不需要这样礼貌周全的,然而有一种力量在隐秘地召唤他前去,他遏止不住再次登门的欲望。他拿了厚厚一卷载有那篇报告文学的报纸,匆匆地去了。送报纸?当他敲响房门的时候,甚至自己都忍不住窃笑了。
房门一开,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一刹那间,他完全明白了,自己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见见这个人!庄婷愣愣地望着他,象露水望着阳光,象弱蛾望着灯火……他不知道,庄婷为了开开门见到他的这一时刻,今天已经是第十几次地跑来开门了。星期天,来的客人多,因而给庄婷带来的失望就多。
秦大顺晃着胖墩墩的身体迎出来,一把握住姜朗的手,使劲摇晃着说:“来啦,老伙计!俺姨父也等急了,没啥菜,咱今儿个说啥也得在一块儿喝两盅!”
庄亚麟的妻子程紫苑在这样的场合,总是躲在公公家的厨房里烧饭,而由丈夫在客厅里陪客。客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庄家仁的家里一到了星期夭就是孩子们的天下。儿女们来,所以儿女们的朋友也到这里来找他们,不管是谁,赶上了时间就要留在家里吃饭。年轻人的天下,庄老头就更显得孤独,不是带带孙子,就是钻到厨房里当指挥员,安排媳妇和保姆把肉丝切细点儿啦,把盘子和碗擦干净些啦……絮絮叨叨地吩咐,反反复复地检查。
客厅里的庄亚麟是中心人物,听他侃侃而谈的是一个穿着编蝠衫,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的姑娘。她不停地笑,却又听不到笑声,她那独特的灿烂的笑容,仿佛使整个房间都变得更明亮了。这是紫苑的妹妹梦聋,她除了姓程以外,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外貌,都看不出一丝一毫与她姐姐相似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随便,不拘礼节。姜朗进来后,亚麟和梦营仍旧兴致勃勃地进行他们的二重唱式的对话,大顺在靠近电视机的地方给自己和姜朗找了一个位置,那儿紧靠着托着两腮看电视的庄婷,大概她方才就坐在这里一直看着电视。电视画面上有一个男人在讲着什么,音量调得很小,庄婷不可能听到什么,她其实是在听着姜朗与大顺的谈话。这样一来,加上电视里的那个人,他们这儿就是四个人在一起的小圈子了。
吃饭的时候,姜朗被请到庄家仁的身边落座,那显然是主客的位置。大顺摇摇晃晃地想走过去坐在姜朗的另一边作陪,然而庄婷却先一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里。饭桌上的话比菜还多,方才大家谈话的伙伴儿仍旧是伴儿,那情形,就象饭馆里互不相识的几对人偶然凑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似的。庄家仁不善言谈,况且与小一辈儿的姜朗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说,只是一次次端起杯子让酒,“喝,喝!”这一来,陪姜朗说话的任务就落到了另一侧的庄婷身上。她那连绵不断的话语象小雨似的浙沥浙沥地只洒落在他们俩的耳边,于是大顺就只好加入庄亚麟他们的谈话圈子。庄亚麟与作党枝副校长的妻子在争论“寻找自我分”还是“创造自我”。“在这个世界上,抽象的‘自我’是不存在的,因而不可能去寻找并得到它。我们必须‘创造自我’,在这个没有自己的世界上创造出一个自己来皿。”
大顺觉得亚麟全是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坐在这里吗?我喝一杯酒给你们看看……他在这个饭桌上创造了一个最能喝酒的形象,一瓶白酒几乎全灌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
“姜老师,您能到我这儿来看几样东西吗?……”起身离开饭桌的时候,庄婷用颤抖的声音低低地向姜朗说。他们一起到庄婷的房间里去了,走进了属于她的那深深的蓝色的湖水里……
自从见到了姜朗之后,庄婷仿佛才恍然意识到,她原来是早就要做一个作家的!所以,生活才为她准备了那么多的挫折,给了她那么多的愁怅和怨思。
“我想,您不会的——,森林不会嘲笑小鸟,大海不会嘲笑游鱼……”庄婷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笔记本,犹如捧着她自己,向上帝的祭坛前奉献。
那是几个很华丽的软缎面的大笔记本,姜朗翻开来读了几句,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当他终于浏览完了第一个笔记本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姜朗是一个将文坛当做一个大市场,多年来已经逛熟了并且在其中有一个摊位的商贩。货物的成色、质量、档次,商品的价格,市场的行情一这一套他自然是谙熟的。才女里虽然他几乎是见到一个漂亮一些的女作者就会奉送这样一顶桂冠,然而此时他是真心实意地将庄婷放在他所见过的那些女作者之上,放在一个更高的档次上了——虽然她还没有发表过一篇作品。
庄婷有自己独特的观察生活的视角,操着一种风格别致的语言,带着一种融不掉的雪吹不散的雾似的感伤怅惘的情调……这都是些属于她自己独有的东西。可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如果给她改写一下,换一个角度,使作品的主题更适合当前的潮流,好了,完全能够发表出去:甚至姜朗合上了笔记本说:“我可以把它们拿走吗?”
“当然。只是,一根琴弦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来拨响,只捧给一个人的酒,不需要让别人去品尝。”
“放心,我不会随便拿给别人看的。不过,假使我把它们动一动,拿去发表了呢?”
庄婷全身都震动了一下,她象望着遥不可知的远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吧,不可能。我知道,我很差,我根本就——”
“在人生的道路上,不需要自我菲薄。我也是自学成材的嘛。我们都应该记住普希金的那几句诗。”姜朗背诵起来。
我羡慕你,大海的勇敢的船夫,
在帆影下和暴风雨中度过了一生!
也许你早该到达一个平静的港清——
你早该享受那幸福的安宁?
但**的波浪总不停地呼唤你。
啊,把手给我——我们心中充满同样的**。
姜朗背得很熟,因为甚至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他曾给多少女作者背诵过这首诗。
当姜朗与庄婷追随着高雅的缪斯在文学的殿堂里神游的时候,庄亚麟这边儿的人们却不耻铜臭,大谈着经商之道。
话题是由程紫莞引起的,她收拾完碗筷,一解下围裙,立刻就由家庭妇女变成党校负责人了。
“梦营,昨天计划生育研究所的所长催我了,你什么时候到所里去报到呢?”
程梦首佯装没有听到,扭过头与庄亚麟说话。
“大哥,我们的货可是到站四天了,你什么时候给派车?”
“明天,我找办公室的司机小刘,抽空去一趟。去个吉普,可以了吧?”亚麟答应着。
紫莞象对着二个不听话的学生苦口婆心地劝慰一般,只管向着妹妹的脊背说:“……你先当着打字员,虽说是个临时工,但干几年再送你去学习,可以转成干部的!”
“嗒嗒嗒,嗒嗒嗒。”梦置猛地转过身,脑袋频频地点着,“你让我去学那个鸡啄米,一天啄那一块二毛五分钱呐?哼,月工资还不够买两条牛仔裤呢!”
“可人总得走个正路吧,你还能一辈子就当个小摊贩……”
“哎哎,我说紫莞,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这叫自谋职业,党和国家提倡的,你们党校就没学习过这类文件精神?”亚麟半开玩笑地斜脱着紫苑说,“再说轻商思想,那是封建意识。从各国的历史发展来看,商品经济的出现对一个国家的发展起过不可估量的作用。商品是靠商人来卖的,那么可以说,商人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整个社会的进步都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早在公元前三至二世纪,古罗马共和国的商业活动便跃居奴隶制社会的高峰,商人们沟通各地贸易,促进地中海世界商业网的形成,使罗马成为地中海世界的经济强国。古希腊在公元前五世纪中期,商业活动就非常繁荣,每个城市都有集市场地,各种商品在专门地点出售。雅典是爱琴海上的霸主,皮里优斯港是爱琴海上著名的国际商港,埃及、西西里、黑海沿岸的谷物、牲畜和皮革,波斯和边太基的毛毯,阿拉伯的香水,马其顿和色雷斯的亚麻衣料……这里是应有尽有。我们中国,在明朝中期,商品经济和商业活动就异常发达,南京、镇江、淮安、扬州等三十三府、州、县,商贾云集。郑和下西洋后,中国的航海贸易支配了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可惜的是,中国长期形成的封建势力太强大,明朝自英宗之后,便加重了对商人的压迫,京城诸门及各府、州、县广设‘税课司局’,甚至‘水阻商舟,陆截贩贾’。清朝统治者对明末萌芽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更进行了催,残和阻滞,对扬州、嘉定等工商发达城市的屠洗、封锁海外市场的闭关政策……都大大阻碍了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从而阻碍了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难道你今天,也要做这种阻碍社会发展的事么?”
亚麟在大学里是学历史的,讲起话常旁证博引,将一些历史事件信手拈来做自己的论据。他讲完这番话,是颇有几分得意的,那梭角分明的脸上,泛起了微红,焕发着光彩。程紫莞不屑地扭身走了,只重重地向他抛下了一句话:“你的口才不错,怪不得当年你在学校里那么有名!”
亚麟痛楚地抽搐了一下,宛如一条被人踩了一脚的折蝴。是的,当年在大学里他很有名,他是历史系的学生会主席,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出这个风头,他还是“理所当然”地被选上了。那几乎是众望所归的事——谁让他写过一首诗呢,一首悼念周总理的短诗,贴在市人民广场的交通岗亭上,因而成为本市“小天安门广场事件”的中心人物。拘押而后平反,他成了本市的新闻人物,历史系的学生并非每个人都有这份光荣历史。
然而,亚麟的“有名”,还是他在学校就学期间做的几件“大事”。庄亚麟初显身手是在大学几个系学生会联合举行的纪念“四·五”运动两周年的集会上。那天,亚麟第一个发言,他谈的题目是《由戊戌变法看中国改革的艰难》。他的中心论点是,经济改革必须自政治改革始,“四人帮”搞的那套法西斯专制主义必须从政治上进行彻底清算,建立起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他引经据典,谈了中国历史上的“真变法”与“假变法”,由此而引到了今日的真改革与假改革,经济改革易,政治改革难,甚至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他愿意效法在英雄纪念碑前洒血的“四·五”运动的先行者们,为国家的昌盛,人民的幸福,为“世界大同”的理想的实现而献出自己的一切!最后,他慷慨激昂,套用谭用同的话做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不昌也。有之,请自亚麟始!”
言毕泣下,全场为之动容。
亚麟做的第二件轰动全校的“大事”是假期中骑自行车穿越中国中南部数省,实地考察当地历史和风土人情。他选中福建做为终点站,又约了几位有志于此“壮举”的男同学做伴。他还特意到省体委开了一张证明,请沿途各部门支持协助这些进行“自行车长途赛”的体育爱好者。大学的领导同志对他们这几个不畏艰难,决心将书本知识与实地考察相结合的有为的青年十分赞赏,不但出具了证明,而且在他们登程那天在校园里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送行会,引得电视台和画报社的记者也来拍照了一番。
那真是一次愉快的远足,广阔无垠的田园风光在校园里是绝对领略不到的,驰行在大地的胸脯上,更会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大自然的伟大与永恒。在深山古刹的古柏前仰望衬映在深邃的蓝天上的虫L曲的枝干,他们仿佛看到悠悠千古的一代代游人,如凋零的针叶一般,摇落在树下化为腐土。他们凭吊了勇烈争雄的数十万男儿尸浮大江折戟沉沙的赤壁,也登临了古黄鹤楼的遗迹,追怀了超然物外乘鹤化仙而去的古人。面对太平天国的古战场,他们为功亏一赞的天朝英烈掬一捧清泪般的湖水;置身南昌起义纪念馆的大厅,他们久久地寻觅那犹在耳边的枪声……
在峭拔奇峻的一座座断崖面前,他们被一种沉重的历史感压得透不过气来。这些断崖大概就是那所谓的“造山运动”中,地槽里的沉积岩层经过剧烈的地壳运动而摺皱断裂的部分。那以自身规律运动着的大自然,用不可思议的创造力造就了它们。那大倾角的正断层或逆断层岩石犹如横空出世的人群一般,有的仰躺,有的跌扑,有的倾斜……它们造成了一种那么芜杂而又统一的印象:严峻?狂放?感伤?悲凉?刚劲?粗野?不屈的力的崛起?无望的软弱的扭曲?
它们是山。
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在宇宙自身的概念中,它们并不是“山”,而是各种隐秘的力量造成的变化了的地壳。是“人”,把它们称做“山”罢了…
……“天很晚了,我该走了。”梦营看到亚麟和姐姐闹得很不愉快,自己尴尬地坐在这里似觉无味,便站起了身。
“小心点儿走,我不送了。”紫苑在屋里照料小龙上床睡觉,就用一句话与妹妹道别。
“我送送。”亚麟说。
“送什么?又不是个小孩子!”紫苑提高了嗓门。
“我头疼,正好出去透透风。”
亚麟陪着梦营走到林荫道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梦营,你和紫莞是同一个母亲吗?”
“是啊。”
“也是同一个父亲吗?”
“当然!你——,怎么啦?”
“你们俩,太不相同了!”
夜风也在深深叹息,昏黄的街灯显得又苦闷又优郁。梦营肩头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贴近亚麟,默默地走着。他们穿过了两条小街,来到了一座被绿树环护着的小院儿前。楼房那明亮的灯光似乎无力穿透夜色和树木枝叶的围困,只在人的眼前显出一派朦胧的光晕。亚麟忽然站住脚,久久地向那片光晕凝视着。
“你——怎么了,亚麟!”梦营看到在那光晕的映照下,亚麟脸上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
“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楼里住着我的生父,我知道他是谁!”
“亚麟,你喝多了酒吧?开什么玩笑。”梦营有点儿惊慌。
“不,我很清醒。我知道这件事,那是部队刚进城的时候……是他不负责任地把我抛到了这个世界上。那时,我现在的父母还没有孩子,不知是因为怜悯我这条小生命,还是为了‘挽救’战友,他们悄悄将我收养了。他们是好人,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件事,我也装着不知道,怕伤了他们的心。可既然是世间存在的事,总有世间人知道的时候。生父曾经到家里来看过我,可他一点儿也唤不起我爱他的感情。我倒一直在想,想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