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婚

12.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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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村裏的鍾突然敲響了,急煎煎地,很悶。在村子上空淡散的炊煙似也被那震**的氣流驚擾,旋卷著隨那鍾聲飄向田野。

漢子們遲遲地晃出來,紛紛找地方蹲了。女人敞著奶孩子的懷,抱一個又扯一個,滾蛋子往一塊擠。臉麵上半喜半憂。日子“磨”得太慢太慢了。太陽總是緩緩地升起,而又遲遲不落,夜很長很長,叫人過得心焦。

於是想盼一點什麽事體出來,且又惶惶地怕,就這麽等著。

隊長舅在碾盤上蹲著,兩眼熬得爛紅。他去公社開會去了,會很長,一連開了七天七夜。回來就敲鍾。這會兒,他正低著頭卷煙,又是不停地用那厚嘴唇舔破報紙。那嘴唇已燎得焦幹,總也舔不濕,就那麽慢慢舔。

待人齊些了,他打個哈欠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

“會開了七天,熬人。我眯糊了一會兒,也記不多全。‘精神’怕是這:上頭、上頭叫兩人一組,選個壞分子出來,上公社去開會……嗨,上頭發話了,爺兒們看著辦吧。”

會場上靜了,人們怔怔的。漢子們點煙來吸,互相看了,那捏煙的手竟也抖抖。女人懷裏的孩子哭了。有罵聲喊出來,又四下看看,忙用**塞住娃娃的嘴。一時無話。

村東有狗在路上撒尿,歪歪翹起一隻腿,斜眼看人,一時便有尿腥飄過來,臊臊……

狗娃舅站起來,像大人似的頭一梗:“老三,選上可記工分?”

話剛落音兒,眾眼一起瞪過來,瞅這好不知輕重的彈子孩子。隊長舅塌蒙著眼皮,似睡非睡,一張“甕”臉苦瓜似的木著,隨口應道:“記唄。”

一袋煙的工夫,人們似把一生來所做的“惡事”都在心裏濾了一遍,越思量越不敢看人。於是,互相看一眼,目光剛搭界,又慌慌垂下頭,再想平日所為,有幾多對不住政策,不盡人意之處……似乎越想越多,扯起笸籮亂動彈,溝溝壑壑都有錯。又趕忙暗暗壓在心底,隻怕別人瞭見。這麽想著,便有汗下來,脊梁溝兒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