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婚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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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的時候,二姐趴在姥姥的墳上哭得死去活來,許多人去拉,她都不起來……

當天夜裏,辦過喪宴後,母親沉著臉從兜裏掏出三十塊錢遞給二姐:

“拿去吧。”二姐不接,說:“大姑,俺再窮,也是奶把俺養大的,寫班響器都不該麽?”眾親戚也勸道:“妮,拿住吧,你日子過得緊巴……”二姐還是不接。母親氣了,把錢摔在地上,站起就走。二姐默默地把錢拾起來,重又塞到我的兜裏,硬是沒有拿。

母親是很固執的人,這件事在她心裏留下了很深的裂痕。她常常有意無意地在親戚麵前訴說二姐的不是,說她強。後來,二姐生孩子的時候,差人送來“喜麵”,可作為大姑的母親,競沒有去!隻打發妹妹送去了禮物。這在很重麵子的母親來說,是很少有的事情。

妹妹回來時,母親問:“孩子胖麽?”

妹妹說:“胖。”

“你姐身體好麽?”

妹妹說:“臉蠟黃,可瘦。就那又下地幹活了。”

母親咬著牙說:“好得死吧!”

母親愣了一會兒,又差妹妹送去了一籃雞蛋。回來時,姐姐卻又回了一籃子紅柿。母親看見那紅柿就恨恨地罵道:“死妮子!”

此後,在母親與二姐之間,這種“精神仗”打了許多年,可母親似乎總也勝不了二姐。二姐一年四季都去給姥姥上墳。逢年過節,二姐總要割塊肉到姥姥的墳上去祭。燒一把黃紙。磕幾個頭,總是很認真地說:“奶,今兒過節哩,拾錢吧。”在那個沒有了親人的村子裏,姥姥的墳總是添得最大。

我夜裏時常做夢,夢裏出現的總是那片灰蒙蒙的土地,土地上長著兩株黑色的穗兒。在夢中我知道,那穗兒就是二姐的眼睛。醒來後我又覺得可笑,也許是我的記憶聯想產生了錯誤。記得童年時二姐曾帶我去掐“麥佬”,二姐說:“那黑穗穗兒就是麥佬。”於是我記住了麥佬,卻記不住二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