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凝放下笔,环顾这间自己亲手筑建的爱巢。
墙上的几幅风景油画,是她跑了若干家工艺美术店才选来的,画面上都是欧洲遗世的风景:一条雪中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一栋独立的小木屋;一片绿草盈盈的山坡上,映现着一个姑娘翘首远望的身影……还有窗帘上迎着天光铺展开的一片锦绣,窗台上的水仙盆景,音响柜上的蜡制花瓶,沙发上的绸缎靠垫……在她眼中看去,都是美不胜收,而且整理得错落有致,富有情调。现在她却要‘亲手把它们抛弃,连同自己纯真无邪的爱情和整个无忧无虑的青春!
冉凝的心突然紧紧缩成一团,这是她走过的十几年生命啊!难道能就此放弃?正像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根须总是深深地扎在泥土之中,如果将它连根拔起,再移植别处,它还能否成活仍然花繁叶茂?院子里那几棵银杏就是最好的例证。那一晚火势冲天,几棵靠近火的大树也遭了劫难,片片树叶都被烤成枯干焦黄,风一吹就簌簌而下。然而它的根却完好无损,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肯定又会绿树成荫,浓华密盖……
明年?唉,冉凝悲哀地想,恐怕那时就再也见不到这几棵生命力顽强的银杏树了!即使她不离开石洪骏,这一排平房也将拆迁。这次是动真格的,拆迁公告都贴出来了!今晚院子里还要举行一次动员大会,每家每户都必须派人参加,冉凝借口准备一个特别节目,要躲在家中”撰稿“,就让石洪骏去了。
现在这份稿件正铺展在她的书桌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令她本人也触目惊心。这是一个妻子写给丈夫的忏悔信和离婚书。她翻来复去地考虑后,觉得在信中表达意愿总要好过口头,即使丈夫再吃惊再动怒,他不会不看完信吧?口头交谈则不然,倘若对方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可就不好办了!冉凝心里也明白,她如此欲吐又咽,是害怕亲眼目睹石洪骏羞恼愤懑的神情,害怕面对面地接受丈夫对她的仇恨、蔑视与唾弃。她也曾期望过自己一开口,石洪骏就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痛痛快快地放她走。但事到临头,她才明白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感情,而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她躲在屋子里”撰稿“的时候,甚至希求过突然间来个大地震或者什么天翻地覆的大变化,这件事便不必发生。
冉凝现在才知道,她仍然爱着石洪骏,爱他的一身傲骨、满腔豪情,还有他那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处世不变的定力。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委曲他和亵渎他,把这种背叛强加给他呢?厂子里的人会怎么看?周围的兄弟伙儿会怎么看?他们能否把这场婚姻的破裂归结于变幻莫测的尘世,还有两个人日益拉开的思想差距?是啊,这是旁人搞不清楚的真正分歧,那种感情上的疏淡剥离与无法弥合的精神裂痕,那种在思想方法、价值观念、人生理想和生活目标上的格格不入!
她仍然爱着丈夫,甚至在离开他之后,还会一如既往地、刻骨铭心地去爱他,但她现在却要离开他!因为他从来就不需要她,没真正爱过她!他爱的只是他的工厂、他的事业。而另一个男人却全身心投入地在爱着她和需要她,她的生命力也因之而蓬蓬勃勃地燃烧。冉凝在信中也坦白了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只是没提楚云汉的名字。
冉凝思来想去,委决不下。她无限伤感地来到窗前,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怅然叹息。正是中秋满月之际,一轮圆月仿佛是镶嵌在天幕上,明镜般地俯视着她,洒下淡淡的寓意着幸福与美满的光辉。冉凝突然想到,如果把自己的婚变公布于众,那些一直热爱她和关注她的观众们又会怎么看?会不会招来无端的流言蜚语呢?是阿,她在荧屏上,在自己主持的节目中,一向讴歌神圣的爱情,一向推崇稳定的家庭,一向追求处世的崇高,一向维护社会的公德与标准的观念尤其在锦城为数不少的女性观众之中,她素来是以人生楷模出现的。她也清楚,她们并不是爱她,而是爱她在世人眼里的形象。社会分配给她的角色一直就是光明的崇高的完美的清白的,突然之间,她竞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起一个践踏纯真爱情追求个人私欲的婚外恋者!可想而知将招来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她那光辉完美的形象也将黯然失色,人们会想,原来大名鼎鼎的女性话题主持人,也跟社会上的世俗女郎没什么两样!唉,人这一生必为声名所累,尤其是新闻界的明星人物,又何必自毁名节自损形象呢?难道你愿意为自己光辉灿烂的事业蒙上一层阴影吗?冉凝怔忡了半天,突然跑到桌前,抓起那叠信纸就冲出家门。她在银杏树的浓阴下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抖抖嗦嗦地掏出打火机,手微微颤动着,几次才打燃,只见一束蓝莹莹的火苗跳了跳,雪白的信纸立刻腾起火舌,刹那间化为灰烬。纸灰在暗夜中飞扬开来,就像一群翩翩起舞的黑蝴蝶……
冉凝呼吸着纸灰散发出来的微甜温热的气息,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又有点儿失落、迷惘。自己今晚的行为实在是可耻、卑鄙!即使有心离婚,也该正大光明地向丈夫坦承呀!她并不是见异思迁,她只是渴望过一种崭新的被人需求的生活。换句话说,那曾经炽烈燃烧过的**,就像这一群黑色的纸蝴蝶已经倏然消逝,而另一种新鲜的生气勃勃的爱,却在她的心田里迅速滋长,使她全身的细胞都振奋得有如春天里的嫩芽,蓬勃向上……
冉凝就这样重新选择了爱,也重新选择了人生之路。她的女性本能在这次选择中表现得至关重大,可以说,是楚云汉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这种女性本能,因而也可以说,冉凝是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完成了这个选择,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供奉在爱的神圣祭坛上。
秋风阵阵,席地卷起一层纸灰,冉凝在并不寒冷反而有些温暖的气息中站了许久,心情又变得爽朗起来。是的,秋天就要过去,1严冬即将来临,而那迅速萌发与滋长的爱,将会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得她浑身通红、璀璨透明……
一个高大的黑影挟着丝丝冷气走过她身边,突然驻足瞥了她一眼,”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没,没什么。“冉凝赶紧抹了一把滚烫的脸颊,抢先几步进屋,”会开完了?我们进家说吧!”
石洪骏跟在冉凝背后进门,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妻子双颊绯红,眼波闪闪,整张脸庞美得令人眩目。石洪骏看着她,心口隐隐作痛。妻子近来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变得青春焕发,精力勃勃,甚至大有返老还童的迹象,似乎还原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妙龄女郎了!可做丈夫的很清楚,妻子心里有事瞒着他,昨晚的一夜未归,就很说明问题。此刻他陌生地看着妻子那副**人心魄的美丽的面孔,突然清醒地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同时也不得不正视两人之间那越来越深的鸿沟……他扪心自问:如果他们的夫妻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难道自己就没有责任吗?为了宿愿难偿的事业,他是否冷淡了妻子疏离了感情?那么事到如今,可有补偿和弥补的余地?
冉凝不知道丈夫在想些什么,却被那滚烫灼人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抬头看着丈夫的脸。天哪!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脸庞削瘦,面呈黑黄,眼窝深陷,目光困顿不安……冉凝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楚,内疚和依恋刹那间将她的心揉碎,她张不开口,似乎一张口眼泪就会喷涌而出。眼见他此刻心力交瘁的模样,她怎么能忍心再提出一个折磨人的话题呢?
两个人的脑海里都在翻腾着,心里面也都空空****,好不苦寒好不凄凉。石洪骏像一块岩石般地沉落到沙发上,冉凝则在房间里盲目地游走,两只手东摸摸,西搞搞,摆弄着那些原本就各居其处的饰物。时间凝固,往事却集中在目前一点上凸现出来,他们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心里都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说起?
冉凝终于开口了,她舔了舔嘴唇,低着头轻声问:“拆迁方案定了没有?”
石洪骏点点头,说话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喑哑,”我们这一片平房的居民,都要搬到市郊二环路以外去……”
冉凝递给他一杯凉茶,木然地问:“二环路以外?那么远啊?“”是啊,这是市政建设的需要。“石洪骏一气喝完杯中茶,抬起眼睛满怀渴求地望着她,”冉凝,还记得吗?当年你嫁给我时曾说过,只要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就够了!后来我们的新家,不是比你想象的更漂亮吗?生活就是这样,好比芝麻开花节节高,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你,你……“冉凝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就这么跟他们说的?”
“是啊,我就这么说的,只要一间能住人的小屋。“石洪骏紧盯住她,神色有些激动地反问,”冉凝,你说呢?”
“我?“冉凝骤然间惊惶失措,又不免失望与气恼,”那是当年的想法,怎么能摆到现在呢?那时候每人每月只有半斤猪肉,你又人高马大的,粮票布票都不够用,我还说过,跟着你喝日凉水也心甜呢!现在能那样吗?小康生活是党和国家提出来的奋斗目标,我们为什么要假装清高,拒绝享受?咱家住的房子最宽,你提了那个条件,所有拆迁户的标准也会相应降低,人家还不把我们骂死啊!“石洪骏神色黯然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不满意!生活条件再怎么提高,你也不会满足!冉凝,我总觉得,你最近变了许多,变得堕落和贪欲,变得追求物质享受,而且喜欢跟人家攀比了!这也不冉凝呼吸着纸灰散发出来的微甜温热的气息,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又有点儿失落、迷惘。自己今晚的行为实在是可耻、卑鄙!即使有心离婚,也该正大光明地向丈夫坦承呀!她并不是见异思迁,她只是渴望过一种崭新的被人需求的生活。换句话说,那曾经炽烈燃烧过的**,就像这一群黑色的纸蝴蝶已经倏然消逝,而另一种新鲜的生气勃勃的爱,却在她的心田里迅速滋长,使她全身的细胞都振奋得有如春天里的嫩芽,蓬勃向上……
冉凝就这样重新选择了爱,也重新选择了人生之路。她的女性本能在这次选择中表现得至关重大,可以说,是楚云汉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这种女性本能,因而也可以说,冉凝是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完成了这个选择,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供奉在爱的神圣祭坛上。
秋风阵阵,席地卷起一层纸灰,冉凝在并不寒冷反而有些温暖的气息中站了许久,心情又变得爽朗起来。是的,秋天就要过去严冬即将来临,而那迅速萌发与滋长的爱,将会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得她浑身通红、璀璨透明……
一个高大的黑影挟着丝丝冷气走过她身边,突然驻足瞥了她一眼,“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没,没什么。”冉凝赶紧抹了一把滚烫的脸颊,抢先几步进屋,“会开完了?我们进家说吧!”
石洪骏跟在冉凝背后进门,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妻子双颊绯红,眼波闪闪,整张脸庞美得令人眩目。石洪骏看着她,心口隐隐作痛。妻子近来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变得青春焕发,精力勃勃,甚至大有返老还童的迹象,似乎还原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妙龄女郎了!可做丈夫的很清楚,妻子心里有事瞒着他,昨晚的一夜未归,就很说明问题。此刻他陌生地看着妻子那副**人心魄的美丽的面孔,突然清醒地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同时也不得不正视两人之间那越来越深的鸿沟……他扪心自问:如果他们的夫妻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难道自己就没有责任吗?为了宿愿难偿的事业,他是否冷淡了妻子疏离了感情?那么事到如今,可有补偿和弥补的余地?
冉凝不知道丈夫在想些什么,却被那滚烫灼人的目光盯得,慌意乱,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抬头看着丈夫的脸。天哪!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脸庞削瘦,面呈黑黄,眼窝深陷,目光困顿不安……冉凝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楚,内疚和依恋刹那间将她的心揉碎,她张不开口,似乎一张口眼泪就会喷涌而出。眼见他此刻心力交瘁的模样,她怎么能忍心再提出一个折磨人的话题呢?
两个人的脑海里都在翻腾着,心里面也都空空****,好不苦寒好不凄凉。石洪骏像一块岩石般地沉落到沙发上,冉凝则在房间里盲目地游走,两只手东摸摸,西搞搞,摆弄着那些原本就各居其处的饰物。时间凝固,往事却集中在目前一点上凸现出来,他们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心里都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说起?
冉凝终于开口了,她舔了舔嘴唇,低着头轻声问:“拆迁方案定了没有?”
石洪骏点点头,说话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喑哑,“我们这一片平房的居民,都要搬到市郊二环路以外去……”
冉凝递给他一杯凉茶,木然地问:“二环路以外?那么远啊?”“是啊,这是市政建设的需要。”石洪骏一气喝完杯中茶,抬起眼睛满怀渴求地望着她,“冉凝,还记得吗?当年你嫁给我时曾说过,只要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就够了!后来我们的新家,不是比你想象的更漂亮吗?生活就是这样,好比芝麻开花节节高,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你,你……”冉凝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就这么跟他们说的?”
“是啊,我就这么说的,只要一间能住人的小屋。”石洪骏紧盯住她,神色有些激动地反问,“冉凝,你说呢?”
“我?”冉凝骤然间惊惶失措,又不免失望与气恼,“那是当年的想法,怎么能摆到现在呢?那时候每人每月只有半斤猪肉,你又人高马大的,粮票布票都不够用,我还说过,跟着你喝口凉水也心甜呢!现在能那样吗?小康生活是党和国家提出来的奋斗目标,我们为什么要假装清高,拒绝享受?咱家住的房子最宽,你提了那个条件,所有拆迁户的标准也会相应降低,人家还不把我们骂死啊!”石洪骏神色黯然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不满意!生活条件再怎么提高,你也不会满足!冉凝,我总觉得,你最近变了许多,变得堕落和贪欲,变得追求物质享受,而且喜欢跟人家攀比了!这也不满足,那也不满足……”
冉凝很是震惊,她打断他,气愤地嚷道:“不满足有什么不对?不满足才能改变现状!我……我也是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嘛!”“噢?你也想改变自己?”石洪骏站起身朝她走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想改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告诉我?”
冉凝望着他凌乱的头发,探究的目光,以及满脸的警惕与不安,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吞回去大半,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还没想好……”
石洪骏慢慢扭过身去,掩饰住自己的一腔悲切。在这个瞬间里,他几乎已洞悉了妻子的心思,猜知了她想说的话。他隐隐约约地认识到,自己和冉凝的感情已经结束了!或许,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的纯粹的爱,只能存在于人类亘古的过去与遥远的将来,而当今现代的爱情则需要丰厚的物资基础。在社会越来越发达,人们的需求也不断增高的状况下,精神上的感召往往是空洞而苍白无力的。石洪骏知道妻子听不进这一番话,可他还是打算耐着性子说下去。
“冉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生活的?但我清楚,人们都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再高尚的人也有杂念也有私心。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看待物资上的要求?怎么看待社会的进步?难道时代前进了,物资生活丰富了,我们就不再需要任何精神上的东西吗?就说房子这码事,我总觉得,哪怕古人的一些境界,也比现在的某些人要高。刚才我看着邻居们纷纷都在提高标准、严要求,不禁想到了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想到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冉凝走近他,艰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悲切而心碎地抬头望着他,“洪骏,我们的想法总是那么不一致!我追求的是客观的超前的新颖的东西,而你呢,总是抱着过去的老观念不放,满脑子五、六十年代的道德水准、精神要求……唉,我真不知道有些事儿,该怎么跟你说才好?!”
石洪骏心口像被尖刀刺了一下,但他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冉凝,你今晚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冉凝内心也是百感交集,这些日子以来的沧桑在脑海中闪电般地划过,她不敢去看丈夫疑虑重重的眼睛,别转头去,忍住心酸,也忍住快要流出的泪水,急切地又有点儿慌张地说:“天晚了,明天再说吧……”
石洪骏痛苦地闭上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默默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卧室。昨晚妻子没回来,给他留下了一个庞大的不详的谜团。他等她等得疲劳不堪,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如果今晚再这么单衾孤枕地熬下去,肯定会被这个迷团搅得发疯,搅得无法进行正常的思维。别人总以为他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谁又能理解他内心的软弱?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盼望有个宁静的港湾,能让自己疲乏的身心都得到缓解,让自己总是像顶风帆似地硬撑着的神经松弛下来,让自己四分五裂的心房愈合起来……
他把精疲力尽的身子扔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闻着枕巾上散发出来的温馨气息,鼻腔里涌上来一阵酸楚。如果妻子今晚是想提出,不堪忍受他自以为清高的生活而要离开他,他该怎么办?
石洪骏紧闭双眼躺在**,听见妻子轻轻地推开房门,像一片白色的云霞飘近床边,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芬芳的气息,突然间**澎湃、不可抑制……是啊,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甘守清贫的山盟海誓,也不是白头到老的信誓旦旦,而是甜甜蜜蜜的两情缱绻,和切切实实的肌肤之亲!他想让那温馨的爱融化他心口的坚冰,轻抚他心灵的创伤,给他充沛的精力,使他又能重战江湖……石洪骏冲动地坐起身来,一把搂住妻子柔若无骨的身体,像跋涉在沙漠中的苦行者寻到绿洲一般,将脸深深地埋在冉凝那曲折有致的胸口上,又去吻她的脖颈、耳垂和脸颊,最后滚落到那冰凉的唇上。这一刻,他激动得神思飞扬血液沸腾,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和冉凝的身体碾得粉碎,再揉起来重新组合,塑造成另一个不坏之躯。在这世界上互相爱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正该这样么?冉凝毫无思想准备地承受着丈夫这久违的爱。她脸色苍白,目光惊恐地瞪着他,如果她立刻温柔地回报这突如其来的爱,或许他们还能修复夫妻之间的感情,但是冉凝不能够--她没有办法在与另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再若无其事地跟丈夫**,那样即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自己。
她惊惶失措地推开他,也推开了自己渴望已久的热情,随手拧亮台灯,喃喃地说:“哦,不行,今晚不行……洪骏,我这几天有点儿不舒服……”石洪骏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看着她披散的头发、微红的面颊和闪烁的双眼,刹那间明白了一切。那些在头脑里隐隐约约盘旋着的预兆,如今都得到了证实!妻子那反常的举止神态,已经揭示了她隐藏在自己背后的东西!这或许是夫妻之间一种敏感的天性,虚幻朦胧的感觉却被他实实在在地抓住了!
石洪骏光着脚跳到地板上,心口好似被锥子钻透一般,痛得他两脚发软,直抽冷气,但他强忍着疼痛,用力挺直腰板,目光像一把锋利的钩子,把冉凝从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的梦境中拽了。回来,回到冷酷无情的现实之中。
“这就是你今晚要告诉我的事情?”石洪骏冷冷地**着下巴上的肌肉,“冉凝,那究竟是什么?”
冉凝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在丈夫面前掩饰自己了!沮丧、虚弱和痛苦充斥了整个躯体,口鼻腔内那团酸楚的东西还在蠢蠢欲动,她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不去看丈夫的脸,而转向雪白的墙壁,努力平静地说:“洪骏,我想离开你……我,我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我必须跟你离婚,而去嫁给他……我想,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会好一些!”
石洪骏感到胸脯膨胀,呼吸困难,心口也像被灼痛_般。他略略挪动了一下身子,两只大脚板仍然牢牢地像柱石一样支撑在地面上,脸上泛起了讥讽的冷笑。“哼!你想跟我离婚,去嫁给一个小男人?告诉你吧,在这座城市里,我想要的女人,谁敢要?我不.想要的女人,谁又敢要?”
冉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她吃惊地瞪着他,瞪着那个面临苦难而仍旧气吞山河的男人,眼眶微微发胀……在这个瞬间里,她又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在爱着石洪骏。她爱他的男性力量,爱他的英雄气概,爱他身体的每一部份,包括他的五官、他的四肢、他的肌肉、他的神经、他的灵魂和外形轮廓,他的一切一切……然而,她可悲地想到,自己既然被丈夫深深地吸引着,又怎么会去跟另一个男人上床呢?感情这东西真是难以描摩呀!
冉凝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但面前这个男人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大形象,已经永远地蚀刻在她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