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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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出租车去见楚云汉的的路上,冉凝精疲力尽地考虑着他们之间越来越复杂的关系。她绝没想到,石洪骏竟然不同意离婚!他是一个多么富有个性的男人呵!意志坚强,阅历成熟,敢于接受任何挑战,未曾被生活磨去棱角。恐怕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一种倾刻之间就破裂的关系,更别说一种倾刻之间就建立起来的婚姻了!

冉凝现在算是明白了,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爱,他都会坚持到底。或许他还依然相信,他们迟早会摆脱两个人之间的背景差异,解除那种绷紧了他们关系的超负荷的精神压力,最终成为一对祥和的恩爱夫妻,并肩携-y-走完后半生的路程。石洪骏显然有这个耐心,所以才对一切贸然改进的做法都不感兴趣。而冉凝的错误恰好在于,她无法等待得足够长久来找出这生活的答案。这或许是一个永远无法探知谜底的答案?现在她就像站在十字路口上,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条路走下去?更糟糕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踏上的那条路,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此前她曾给楚云汉打过电话,望见那栋遗世独立的小楼,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悲哀、忧郁和怀旧的情绪。楼房位于城乡结合部,一看就是五、六十年代立起来的居民楼,周围都是已经拆迁或者即将拆迁的民房,那一片灰头土脸、破败不堪的气象,暗示着一种真正的时光倒转。似乎看着它就是看到了一种岁月的无情,一种淘汰的终结。总有一天,它也会在市政建设的旗帜下轰然倒塌,只剩下一段奔腾的感情。然而,那感情似乎也是灰色的……冉凝胡思乱想着走过小楼,突然发现楼道前闲坐聊天的老太太们,正用不同寻常的眼光审视她。她们先从她的头顶开始,慢慢移到她身上,默默地研究着,同时又相互交换着会心的微笑。冉凝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这种审视的眼光对她来说相当陌生,似乎猛然将她置于一个众目睽睽的地位,令她不由得想起了道德水准较高的世人眼里的通奸者。她也为此感到羞恼和耻辱,甚至反观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外表、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一切一切……

她整了整衣襟,缩着身子钻进了黑暗阴沉的楼梯口。她穿着一身广州的时装,衬衣是一种轻薄的丝绸面料,印着红色、黄色和紫色的图案,短短的红色皮裙只到膝盖以上,露出了两条纤长的腿,衬衣外面有一件配套的红色皮背心,烘托出胸部性感的高地。明快的色彩似乎把楼道都照亮了,老太太们又都回身窥视,好像这身艳丽的服装更加唤醒了她们的感官。冉凝平素总是喜欢以无可挑剔的仪表出现,今天她却在心里暗暗嘀咕,希望自己的穿着不是那么鲜明夺目,那么招人惹眼……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紧张和压迫感,慌慌忙忙冲到五楼上,竟感到有点儿窒息。她双手紧握胸口,喘了一阵气,然后颤抖着手把钥匙举到锁眼里,轻轻扭动了一下。奇怪!门锁着,但她却打不开!这是楚云汉亲手交给她的钥匙啊!冉凝脸色苍白,一阵惊慌使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迟钝地拔出钥匙,又再插进去,仍然无济于事。楼道里飘浮着一种阴冷潮湿的气息,让人脖颈与后背感到凉飕飕的,冉凝膝盖发软,不顾体面地一下子坐到楼梯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迎面的水泥地板上,就在这套一室一厅的门口,端端正正地摆着两双大小不同的皮鞋,一双是男人的黑色皮鞋,硕大无比,鞋帮子塌拉下来,明显是穿着过度而受到了损害。另一双却是崭新的大红女式高跟鞋,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地挺立在那儿,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冉凝蒙住双眼,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潜意识的指证已经飞出脑海,但始终盘旋在心头的,却是慢镜头般延缓的一幕:

--我把百叶窗放下来,你不介意PE?--放下来吧,光线确实太刺目了!她的心不由地凉了半截。这是记忆犹新的场景,而那两双并

肩耸立的一男一女的皮鞋,就像是这一幕的道具。冉凝抬起迷迷糊糊的近乎呆滞的眼睛,一直望着那两双皮鞋,想象着它们的主人此刻在房间里的所有细节……她感到自己心里迅速起了一种变化,很显然,某个真正的第三者形象已经插入了她和楚云汉之中!或许,这间屋子里正在发生着什么至关重大的事,而她却不得不置身事外!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像似被注入了痛苦、凄凉、渴求和绝望的感情……

突然间。一道神秘而又炽烈的热流直冲头顶,冉凝不顾_切地冲上前,使劲地敲打着房门:“云汉!开门!云汉,是我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打开门,放我进来,放我进来呀!我有话要跟你说……”

房间里鸦雀无声,情况看来很明显,要么房间里躲着两个人,要么就是楚云汉故意在门口放了一双女人的鞋,以便吓住她。冉凝模模糊糊地猜测到,楚云汉正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以她所不能理解的方式在爱着她。这也正是他撒手而去的方式?他不愿给她留下任何感情的希望?冉凝打了个冷战,感到害怕。难道他竟以为他真能甩掉她吗?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看来,她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论冉凝在外面怎么敲打房门,怎么嘶声叫喊,屋子里始终无人应答。最后冉凝忍不住放声大哭,甚至连哭声也变得神经质,房间里这才传来一道有点儿陌生的声音,轻轻说了声“喂?”

冉凝立刻止住泪水,渐身颤抖地冲到门前,嘎声说:“云汉吗?是我呀!我是冉凝,我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放我进来?”

对方停顿了片刻,然后以一种勇敢的声调同情地说:“不……冉凝,实在对不起,我想独自呆一会儿……你走吧!”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沉默的空气通过锁眼传到楼道上,冉凝似乎看到了另一种恐怖,她忍不住心脏扑扑地剧跳起来,“云汉!云汉!你在干什么呀?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让我进来,我们一起面对嘛!”

“不行!”门洞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坚硬,“冉凝,我正处于一种你不能理解的情况。事情很复杂,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你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你走吧,走吧……”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冉凝鼓足勇气问:“房间里,就你一个人吗?”

久久没有回答,然后才是。。。声叹息,“我倒希望,现在是你跟我在一起……”

冉凝悲痛欲绝地哽咽起来,在这一瞬间,她认真怀疑楚云汉是不是病了?或者是疯了?要不就是被人威胁和劫持?突然之间,从门孔里飘出了一段流行歌曲,在她周围悲怆地回旋着: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否分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

这是混乱无序、浑浑噩噩、异乎寻常、总在断断续续地发生一些可怕事情的一天。冉凝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逃也似地钻出那座地狱般的楼房,老女人们的窃窃私语仍在她耳际得胜似地嗡嗡直响,那灾难性的阴影也始终笼罩在冉凝头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使她精神崩溃了!楚云汉竟然把她拒之门外!而且,大有可能是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那是谁呢?她妒忌得心痛i可又猜不出来,满心思都在揣摸着楚云汉那令人可疑的态度:只不过一天前,他们还在一道纵欲狂欢呢!而现在他竟然回避跟她见面!冉凝深信,他对她的拒绝,一定有着比表面上看去更加深刻的理由。她努力回想他们相处的时光,捕捉着哪怕是隐隐约约的冲突的迹象,但是不得要领。事情就是如此怪诞,可又让她抓不住什么。是的,她什么也抓不住,甚至抓不住她自己。

石洪骏在晚餐时刻准点回到家中,冉凝胡乱给他下了两碗面条,不是忘了搁盐,就是忘了放醋,他却毫无怨言地全都吞进肚里。冉凝发现,丈夫今天特别健谈,昨晚的事情似乎没给他的情绪造成什么影响,他一直若无其事地跟她交谈着,甚至到了喋喋不休的程度,背景映衬着昏暗的灯光,让人大有梦中之感……哦,不!她在内心呻吟着,她无法再对他吐露任何秘密!昨晚她刚一提到离婚。他眼里就闪着无情的光芒,这使她明白了,他拒绝行使宽容的职责,他要紧紧抓住这个妻子不放。然而,当他试图表现他的热情时,欢乐的旋律并未在她胸中激**,两个人的表情都像做戏一般,仍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神色……哦,她可真受不了!

事实上,石洪骏对妻子这一晚的种种表现洞若观火,他洞察一切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冉凝。他知道,她表面上在听他讲话,甚至她的眼睛也未离开过他的脸庞,但她的心却飞向了别处,飞向了某个不可知的地方……他发现,妻子眼里有某种东西,某种震骇她与打击她的东西。他一直逗她说话,甚至翻来复去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然而,妻子的瞳仁里却是一片空白,似乎她仍在专注于别的事情,专注于另外的人……这个人当然不是他,石洪骏无比心痛地想着,但是无论她专注什么人或什么事,她都并不快活。

随着温暖祥和的夜幕徐徐降临,冉凝越来越觉得她渴望某种东西……是的,她渴望守在楚云汉身边,尽管他们此刻身处异地,而且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她还是想飞到他身边。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她又去过那栋小楼不下八次,简直就像是怒火冲天的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挡在面前的障碍搬开。然而未来却被阻隔在那堵坚硬的门墙背后,还有往昔。冉凝不敢相信,那一片固若金汤的沉默,就代表着往日温馨浪漫的欢乐时光。不!欢乐已经无影无踪,转眼问便销声匿迹,而冉凝内心一直处于平衡状态的张力,现在也**然无存了!

当钟声响了十点,冉凝依然没有抓住丈夫话中的要点,甚至不能确切地理解其中的含义,她满脑子火烧火燎地想要离开,似乎那一下一下计数的节奏正敲击到自己的心尖。

“对不起。”她最终疲倦难耐地按着太阳穴站起来,“洪骏,我必须出去一下!请你原谅,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会回来……”

她努力摆出一副镇定自如的神态,在丈夫阴沉沉的目光注视下走出家门。她并没有忽略那一刻,丈夫正以一种尖刻的揶揄神情凝视着她,而她的注意力却全被另外的事情吸引去了。

经过楚家门外的一条护城河,静坐于出租车里的冉凝听到街上一群行人在喊叫着,喊声模糊不清,但又尖利刺耳。她忙让出租车停下来,丢给他两张钞票,就跟在一个矮个子男人身后朝河边跑_去,边跑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两个淹死的人,一男一女,听说是殉情!”那人用手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都仃’么年代了,还有人相跟着自杀……”以下的话被淹没在奔跑的人流中。冉凝浑身颤抖,好像有一种神经质的力量失去控制而暴发出来,她疯狂地跟着人群向河边跑去,不顾一切地推开众人,抢先到达河边。随即,恐怖的情景在她眼前消失了。不是他们!不是楚云汉和她臆想的那个女人!并肩躺在河滩上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面目经河水的浸泡而呈现一种模糊不清的灰白色,但绝非她所担心的那两个人……

冉凝再次踏上楚家的楼道,双腿颤抖得厉害,简直快要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r!那些曾在单元门外议论她的婆婆大娘们,现在都分散到各家各户了,但冉凝仍能觉察出,她们正躲在每一扇门背后,偷窥她的一举一动,监视着这个白天就往这儿跑了无数趟的近乎疯狂的女人……

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门外的两双鞋却不见了。冉凝的耐心也消失殆尽,她皱起眉头,突然产生了触电般的反应。片刻之中,她就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找他了。她早就应该想到,楚云汉会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

声雅廊里的气氛仍是那么欢快热烈、兴奋激昂,充满了刺激与快感。对于那些喜欢身处喧嚣与热闹的高消费者来说,今晚的聚会简直是以喜剧的风格和节奏在进行着。人们都像中了魔一样纷纷涌来,而且每个人都生气勃勃,似乎他们一整天都在养精蓄锐,就为了此刻的寻欢作乐,好像无论哪位客人想在这里寻求什么,都会如愿以偿似的!

冉凝一进舞厅,便毫不费力地认出了楚云汉的身影。他坐在一个衣着时髦的妙龄女郎身边,仔细一看,正是那位被他称之为“娃娃歌星”的邓丽!事实竟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她倏地清醒过来,他们显然是早就认识!此刻,楚云汉也看见了她,急忙想将自我重又隐藏起来,把他的头也尽量压到最低程度,而身边那个漂亮的小妞却无所觉察,仍旧在热烈地跟他说着什么……

冉凝的心被嫉妒与痛苦穿透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忌恨,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更糟糕的是,她无法拿此刻的自己去跟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相比!不只是她的年纪比她轻,头发比她黑比她亮,身姿也更加妖娆动人,冉凝痛恨的是,自己这么一个经验丰富感情成熟的少妇,还跟小女孩一般见识,并且共同向往着罗曼蒂克的爱情!何况,邓丽的美是与生俱来,并非后天陶冶的,与此刻身心憔悴、神情错乱的她相比,简直算得上是个超凡脱俗的美女啦!

冉凝这么想着,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再感到羞愧与不安,因为少妇也跟年轻姑娘一样,有追求所爱的权利。她把内心的凄苦隐藏起来,毫不犹豫地朝这一男一女走去,准备带着双重的痛苦去经受这一致命的磨难。

她在楚云汉面前停住,挑战般地望着他,“能请你跳个舞日互楚云汉惊得目瞪口呆,邓丽却掀动两片鲜嫩的嘴唇,做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去吧,去跟她跳个舞。我不在乎,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楚云汉的两片嘴唇却绷得很紧,好像对这大煞风景的行为不感兴趣。但他最终还是站起来,飞快地掠了四周一眼,跟着冉凝下到舞池。

回想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当众搂抱、亲密接触。冉凝犹如身在梦中,她感到自己跟着这个男人四处旋转时,内心的欢乐正对着他那颀长结实的身躯迸发出火花。而楚云汉却像在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向众人暗示,他怀中的这个女人宛如一束光彩夺目的鲜花,酷似一块在众人凝视下的珍贵的珠宝……很多时候他们没有跳舞,只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她那洒过香水、充满活力的身躯,紧靠着他汗水涔涔的穿着牛仔裤的长腿。后来他们才发现,自己是站在那里紧紧拥抱,而**人心魄的乐曲和人们好奇的注视,则被遗忘在一个辉煌的光圈之外……

冉凝一当瞥见邓丽那双燃烧着妒火的眼睛,马上清醒过来,当机立断地把楚云汉拉出舞厅。”跟我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她用的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邓丽似乎想跳起身来阻拦,但楚云汉给她打了个制止的手势,并且顺从听话地跟着冉凝来到户外。

户外的夜空清新凉爽,从街口偶尔吹来一阵阵微风,这对那些通宵沉缅在欢闹之中的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瞬息。但这里的经营者十分精明,不会浪费掉自己的招牌所带来的任何效应。冉凝看见路灯下有几个衣着妖艳的姑娘,似乎只要稍微表示一下赞许,她们就会大胆热烈地奔上前来。不见人影的门厅里拉着厚厚的布帘子,里面是积满了灰尘的黑暗。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停着好几部出租车,司机都是些脸色苍白的小个子男人,三、五成群地站在凉飕飕的路阶边缘,眼睛贼兮兮地打量着他们……

冉凝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到这种地方来,自己的尊严和名誉都蒙受了耻辱。由于这一天的折磨,她的脸色在虚幻的灯光下看去也是十分苍白,眼眶下面有两块深深的黑斑,那里盛满了焦虑与不安。

“你喜欢这种地方吗?“她恨恨地开口。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楚云汉执拗地望着她,避而不答,”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到这种地方来找我……”

“哼!就是走遍天涯海角,甚至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我出来!“针对他的闪烁其词,冉凝采取了步步进逼的办法,”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避我?我们不是约了在你家见面?你明明在家,为什么不开门?还有,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

楚云汉本能地向墙边退缩着。一旦明白了冉凝不会进入他的生活,她在他心目中就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完全钟情于他,倒是他钟情于她,这一点又反过来削弱了而不是增强了他的自信。楚云汉认为,不少男人声称自己坠入情网,实际都是说说而已,只有他自己才会不顾一切地完全陷进去,就像将自己浸泡到一种会使生命的其他色彩全都减退的染料之中。他对冉凝的感情就是如此。一想到她有一天会真正认清楚,自己是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楚云汉就为即将坠入的精神黑暗而毛骨悚然……”冉凝,你听着,我不是一个你会打心眼里感兴趣的男人!“他费力地解释着,”我不明白。你对我的兴趣会持续多久?半年?还是一年?”

她满腔刻薄地听他说完,随即反问:“是吗?那我也想问问你,你从前爱过多少女人?你对她们的爱又能持续多久?”

楚云汉感觉到,要想从这些一气呵成的的问号中推测出她的来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看来,她是真正地生气了。他极力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摸出香烟和打火机,但他的手颤抖着,好不容易才点燃,抽着,又徐徐吐了一口气。”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早已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你听过:我的第一次婚姻并不理想,接踵而至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感情空白。第二次恋爱的反复跌宕,又给了我沉重的打击……“他语调哆嗦着,像似在忍受强烈的自我折磨,又抽了一口烟,才继续说,”然后,我碰到了真正成熟的爱情,而且是一见钟情。但我却渐渐地害怕起来,我知道,自己拿不出任何东西奉献给最心爱的人……”

他越说越沉重,越说越觉得自己虚伪,终于厌恶地闭上了嘴。冉凝却感到一阵轻快和释然,她松了口气,用手梳理着自己额前的一卷留海,带有幽默意味而又抱怨地看了看他,并且好笑地朝他眨眨眼睛,”该死的!你早该告诉我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唉,我真是不了解你这种男人,竟然会害怕去爱一个女人!”

楚云汉背靠冰冷的墙壁,好似要包藏住那一片隐秘。极度的痛苦与悔恨压入眼底。一旦冉凝得知了他的真实面目,就再也不可能跟他倾心相爱了!他咬了咬嘴唇,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说了:“是呀,你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背景,也不了解我身后的一切真情!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我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只要弄清楚你是在爱着我,这就很够了!”

冉凝伸出手来,似乎想去搂抱他和安慰他,可他疲倦地向后倒去,身体靠住了墙面。他闭上眼睛,头发就像溺水者一样潮湿地粘贴在额前。

“冉凝,放开我!我一生中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女人的爱搅得心乱如麻,无路可走。”

冉凝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她对此事既感到伤心,又觉得有趣。似乎他的话中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词句,也总是带着一些令人费解的含义。她抬起头来好奇地长时间地看了他一下:“云汉,你真有什么事在瞒着我?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这样问时,手指很自然地摆弄着他脸前的一颗钮扣,但面前这个男人开口说话时,脸上却流露出令人震惊又麻木不堪的神情,冉凝从未见过楚云汉的这个表情,她感到,这番告白也许会抖搂出什么重要的秘密。

“我就是楚天虹的亲哥哥呀!“他低沉而又绝望地说。

惊讶,使冉凝呆若木鸡。楚云汉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心里绞扭作一团。他终于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知道,这条爆炸性的消息并不具备任何威力,只是发自一种巨大又无害的自我保护意识。他的真实感情仍然是有条不紊的,他从不属于面前这个惊骇无比的女人。

“哦?哦!“冉凝沉思的脸上浮现出某种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我怎么没想到呢?楚云汉,楚天虹,真是一对儿呀!怪不得我刚听见这名字时,也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突然停下不说了,仔细考虑了一下,才又诚挚地望着他,”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确不喜欢你妹妹,她也曾对我的好朋友做过一些恶事,我记起来,我还曾想报复她……可是,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几乎把她忘光了!或许是我对你产生的爱,化解了这份仇恨。现在你是不是她的哥哥,都无关紧要了!”

这下子轮到楚云汉惊诧万分,他感到,自己非再说点什么不可了,于是尽力温和又郑重其事地说:“可是冉凝,无论你怎么说,我们之间的事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你还是把它一道忘了吧!”

“一道忘了?决不!”

冉凝的身子**了一下,又靠得他更紧了,简直就是在紧紧地依偎他,并且大胆地吻了他。楚云汉干巴巴地接受着这道亲吻,不想感动也不愿感动,头脑里更是没有丝毫爱欲的影子。他只对她那火热的吻感到不寒而栗,对即将来临的世界末日胆战心惊。他还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畏惧人类的感情!

“哦,不!我不能!“他低声细语着,又朝墙根下挪了挪身子,并且沉重地叹息起来,”冉凝,人是永远不可能理解另一个人在相同事情上的感觉的!我只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怀疑的潮水又在冉凝胸中涌起,她皱紧了眉头问,”对了,今天在你房间里的女人,是不是邓丽?”

“是的,是她。“楚云汉嘎声说,目光越过面前这张倏然失去血色的脸庞,抬头望着几米之外的花花世界。

明知是虚荣心在做祟,冉凝仍然自嘲地笑道:“真是她?我可不大相信,你会为了那个小歌星,而把我拒之门外?你还跟她泡了一整天,你们都谈些什么?”

“冉凝,请你原谅!“楚云汉音调低沉地叹息着,”我决定要跟她结婚了!明天,我们就去登记”

“什么?你要跟她结婚?“好似挨了当头一棒,冉凝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这么快,你就要抛弃我,跟她结婚了?”

“唉,我还不是被你逼的!古人云: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嘛!“楚云汉强装笑脸,也使用了一种自嘲的口吻,渴望能调节一下周围陡感紧张的空气,”冉凝,你是说过你要嫁给我,可我不敢接受!我是个没本事的小男人,除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还有谁敢跟我鬼混下去?她,她了解我一些事,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能跟我配对的女人!”

“你他妈的!真被人说中了!是个小男人!”

冉凝想起丈夫的评语,不禁怒火中烧。这些严重刺伤她的无情无义的话,她是再也不想也不能够听下去了!整整一天郁积于胸中的愤怒情绪突然发作,并且以罕见的暴力形式表现出来。她上前一步,扬手打了楚云汉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