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一夜没有来找我,我也一夜没有合眼。
当窗外第一缕惨淡的白光驱散了暗灰色的朦胧,我感到自己的心理已经起了某种变化。
那场生死搏斗的情景已化成不可捉摸的幻影,而从前曾抱有的希望,过去曾付出的努力,却成为非同寻常难以磨灭的经历,成为生命中最激动人心最值得眷念的过程,
我走进柏原的卧室才不过五点。他的睡态显得很虚弱、很乏力只乎空空地搭在枕头旁,好像打算遮盖住一个女人躺过的地方
我悄悄跪坐在他身旁。一动也不动地仔细观察着,认定这张苍白憔悴的脸庞也发生了某种改变。
柏原大概是在一种心灵反应下睁开了眼睛,看见我,他好像吃了一惊,猛地坐起身来。
“后来怎么样了?”
没必要再说任何掩饰的话,我直截了当进入主题。
“开车把她送回家里,我又连夜返回。太晚了,就没去打扰你。”
柏原似乎在忍受着痛苦,刚一说完就紧紧地闭住了嘴。
我在厨房里煮了两杯咖啡,他已经洗漱完毕呆呆地坐在餐桌旁,身上穿着我给他织的那件带条纹的驼色毛衣。
我们都没心思吃早饭,喝点饮料也是为了恢复精神。
“是不是你昨晚向她做出了保证,再不跟我来往啦?"
我说得十分坦然,但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没有。在拿定主意要分手的时候,似乎用不着再去向妻子许下什么诺言?”
话虽如此,他却眼神凄楚地扭过头去,语调也不大自然、
“事实上就是做了保证她也不会相信,她十分清楚我决不可能离开梅的身边,昨夭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就无法理解她了对你又谈不上感情,财产、价值6000万的房子和收入的一大半都分给她,已经解决了一生的后顾之优,还要怎么样?”
我的口吻突然刻薄起来,也许是戴维的那封信在作祟吧?任何事待之以恒终能达到目的,世界上也没有解除不了的关系
柏原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像似被我的其势汹汹给压住了
我赌气扭了个方向,不再搭理他,只见他沉重地在客厅里一圈一圈绕步子,不断地自言自语:
“难呀!这件事真是太难啦”
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奔上心头,我百感交集地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
“你要是真觉得难,当初就不该和我同上一条船呀”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正从玻璃窗外徐徐地透射进来,但柏原的面孔却骤然变得阴翁了,那对紧紧盯着我的眸子里增添了一些可怕的内容。
“那你说我当初和良子举行婚礼时,在教堂里发过誓要爱她一辈子才不过5年我就变了心,还算个男人吗?我尽到了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吗?良子现在无论怎样做都是情有可原,我的行为确实严重地危害了她的利益啊!”
“难道你们日本的婚姻非要把两个不相爱的人终生拴在一起,才算合理合法?才算负责任?’
心脏在急剧地跳动,血脉直往上冲,他的话使我几乎要崩溃了。
“其实你爱上另外的女人就是个背叛的行为其实你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牙什么等你5年啊和平解决啊生原来统统都是些骗人骗己的鬼话!”
这阵雷霆之怒发作开来,屋子里的共鸣撞击得自己胸口直疼
老天戈难道真被森说中了?难道我真是上当受骗了?可我怎么这样没骨气?我为什么就和这个男人断不了呢?7
我激动得难以忍受,又无法压制心中的愤愈和委屈,也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并且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四周的墙壁,好似要跟谁拼个你死我活
柏原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身体就如在风中那样簌簌发抖。
他默然无语地垂手站了一会儿,突然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我,把震颐的嘴唇压在我前额上。
“梅!别责怪我!如果我是自由的,我一定愿意做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或者这件事不牵涉到其他人,不危害我妻子和女儿的利益,我也决不会如此顾虑重重我是爱你,可是我也爱我的女儿呀!好像已猜测到父母快要离异了,最近一回家她们就亲热地扑上来叫爸爸“那时我心里真是又难过又内疚呀!就是我的妻子,虽然我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了,但在她死活不肯跟我分手的情况下,也不能强行硬逼着她同我离婚啊!”
我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也许对于日本人来说,最强烈的犯罪感不是背叛了那个无法更易的婚约,而是违反他人意愿并且伤害了他人的利益所带来的内疚心理!
我觉得心中就像压了铅块那么沉重,头脑也逐渐变得麻木了,如同箍上了一圈紧紧的铁环
我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那我们怎么办?’’
“请再给我一些时问吧万”
柏原叹息着放开我,转过身去似乎想逃避这个间题:
“好啦!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赶去上班了工”
“不行萝你必须马二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否则我就不放你走!不准你去上班”
柏原惊讶地扭过头来:
“梅,你变了!”
尤如当头棒喝,我猛然问不知所措
我觉得自己的大脑和肢体都已裂成两半半正被眼前亢奋的情绪所燃烧,似乎顷刻之间就要化为灰烬半又为即将投入的工作而强制着冷静下来,只是被一种虚弱拖住了双腿无力自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