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日本

7 他说:“请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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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为了酬谢过去,也许是想鼓励今后,也许没有也许。

总而言之,工场长郑重其事地请我吃饭。

“这几个月你辛苦了里”他彬彬有礼地说,“大家都很累了,谈判也成功了,今天请你无论如何要赏光,我们出去吃顿饭吧”

工场长请吃饭是天大的面子,办公室里的人都羡慕地看着我,明摆着无法推辞。

在大学里遇上的都是些穷教授,并且多数不喜欢和留学生有个人交往,还从来没有机会在高级餐馆里吃过饭。

东道主又是堂面皇之的中产阶级,出手谅必阔绰,为何不去呢?

预计前往的餐馆离工场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柏原带上技术股长山本做陪客,又开出自己的车,不知是在摆阔气,还是有什么讲究?

餐馆门口有三个男人在卖力气地敲大鼓,“咚咚咚”的鼓声一直传到长长的过道里,好像宣告贵宾来临。

口式房间用纸扇格门一间一间地隔开在两旁,“榻榻米”上摆着矮矮的方桌, 一下面挖了地坑,客人坐在那里都得把脚规规矩矩地仲到桌下。

身穿和服的老板娘满脸笑容,回话时两手支在地席上,嘴里恭恭敬敬地答着:“是”

口本菜大多以鱼、虾、贝等海鲜为主要烹料,而且喜欢吃生冷的东西。

我们订的“会席料理”大概是最正式的待客饭菜,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麻烦了!一道道地上菜上汤,盛肴的器皿和摆放的位置也相当讲究无论老板还是客人,都像在认真地履行什么仪式。

“哎呀真会浪费时间啊”

我将惊喜压下心底,像是不耐其烦地叫道:

“你们日本不是标榜实用技术吗?能不能发明一种高浓缩的食品吃就饱的那种东西?”

“类似太空船里的那种牙膏式的食品吗了”柏原温和地笑起来,“那有什么意思?”

“你们日本男人是举世闻名的工作狂,把精力花在吃饭上,又有什么意思?”

我一口一个“你们日本”,火药味儿够浓的,其实心里已渗出隐隐的不安。

对方是否为了打消这种顾虑,才拉来个跟班?眼下山本默默无声地坐在陪位上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对我们的谈话好像漠不关心,其上级却顾左右而言它。

“请尽情地吃吧!非常感谢你为川野付出的努力, 一卜国女人也有工作狂呀!”

“可签证还有几个月就到期了!”我的应酬同样不得要领,“刚好来得及看见试车投产,我就该回国啦s

“请留下来吧!”一道恳切的目光从对面直射过来,“日本永远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以前确实这么认为,可没想到你们如此排斥异己!我就是尽了最大努力。也会水远被当作外来人。若要日本的社会完全接受你,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出生在这块土地上了”

我避开脸去,笑意里含有苦涩, 口吻却变得尖刻了:

杯尤其是妇女,在男人成堆的工场里根本得不到承认”

“可梅是不同的妇女啊!我一向这么认为“不知不觉间工场长己经改换了称呼,“从你的名字来理解,梅就是一种不怕严寒和风雪的花呀。”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我低下头来注视着餐桌上的酒杯,水晶般的**在明亮的灯光中闪炼着异彩。“有时候,面对一些男同事的刁难,真想哭

“一切我都看到了!为了工作中的困难你苦恼过,伤心过,这说明你确实在不顾身份地为日本着想,我十分感谢,也完全理解。”

柏原仰着头,脸上布满了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刚进公司的时候,我也有过跟你同样的经历。现在虽然很强大了,但为了工作简直想哭的心情也有啊!可当你跨过去之后就变得更强大了!什么事都需要磨练,积累了经验,包括人事关系的经验,你就成长起来了”

我默默地咀嚼着这些话,可口的食品相比竟难以下咽了。而他一气喝千杯子里的酒,看了看已半醉的山本,提议去庭院走走,

我们穿上廊道里准备好的木屐,下到整洁的庭院中。

树木花草全都点缀或镶嵌着反光的小玻璃片,通廊角落里亮着一盏盏装饰照明共用的小灯笼,周围的山石景物在光影里明暗斑驳,侧耳静听,远处好似有地下泉水在潺潺地流动

“认识你真高兴啊”

柏原健郎的声音在寂静中悄然响起:

“与你的相处使我感到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那种欢乐就像现在这样溢满了我的胸膛一川野工场有你在,就是我心灵的一种支撑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因此,请别再提回国的事儿吧!干到最后吧呈无论怎样,我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我没有吱声。头顶上月色皎洁,但身旁的面影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我模模湖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此时此刻,我和这个日本男人的心灵好像是相通的

回到房间里不久,工场长的夫人就来接他了。按照日本的规矩,酒后绝对不能开车,因此柏原事先就打电话通知了家里。

“我是柏原的妻子,来接他了

柏原良子也是那么往榻榻米上一跪,两手支地颇有礼貌地说:

“柏原一直承蒙各位关照,谢谢啦,”

瞧着那高高梳起的卡着珍珠首饰的发髻,质料上乘的西眼裙衬托出的苗条身躯,我排解开刚才那种朦陇的感觉,心里却猛然间堵得慌。

都说日本女子秀色可餐,但那富贵逼人的气质却与工场长不怎么协调啊?

柏原良子仰起虽精心化妆但却掩盖不住几丝皱纹的睑盘,好奇地打量着我,似乎也在心生疑虑。

但她随即就放缓了神色:像这样剪着短分头,穿着工作眼,没有涂脂抹粉的女人,全日本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她的地位决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胁。

柏原执意请我们去他家里坐坐,山本无可无不可的,我却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丝兴趣,想去看看并不好客的日本人家里是什么光景

工场长的家是一栋日西合璧、小巧新颖的建筑,座落在中央线附近的住宅区因此庭院的面积倒不大,半明半暗中能看清草坪上精心修剪过的树丛枝梢。

房间里的布置也十分别致,分成日式客厅和西式客厅旧式客厅里空****的,二只摆了一张黑色的搜木桌和几个做工精湛的靠垫,四周贴着多姿多彩的壁画,到处擦拭得一尘不染。

西式客厅则铺设着地毯沙发和钢琴,我们一走进去,头顶上就响起“叮叮咚咚”的乐曲架金壁辉煌式样新奇的大闹钟从对面的天花板降下来,细细的金属链于闪闪烁烁,向客人亮了几次钟点又缩回去了,真有趣!

再回到日式客厅就座时,我凭着女性的敏感和直觉有了新的发现:

柏原在自己家中显得格外拘谨、几乎失去了在工场里指挥若定的那种气度直挂在嘴边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勉强和无奈。

女主人已经换上了和服,雍容华贵的服饰衬着一张冷冰冰的睑,使得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冷漠,甚至有点儿尴尬。

女人之间的对峙显然发乎天性,还是赶快告辞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怪石磷峋的庭院里,黝黑的树梢在风中飒飒地摆动,地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遮盖住喷涌不断的涓涓暗流

一个形单影只的男人,面部轮廓处在昏暗之中,身上却放射出团团光环

突然架眩目耀眼的大钟从他头顶慢慢罩落,挟带着“叮叮叮“的刺耳声音。

我从梦中惊醒,捂着响口坐起身来,瞅了微微震颤的小闹钟一眼,这才想到该去接戴维,斯当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