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颂阳挑灯夜战画图做设计，远在英国的前女友沈佩虹要求跟他视频。俞颂阳问：“怎么有闲心跟我聊天了？”
“你以为我闲饥难忍啊？咱们谈过的合作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事，你不觉得面谈才显诚意吗？”
“你能过来吗？”沈佩虹问。“过不去。”俞颂阳回答得很利索。沈佩虹说：“那我抽空过去。”俞颂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好，那我挂了。”沈佩虹叫起来：“别呀！”
俞颂阳问沈佩虹还有什么事，她却问起他圣诞节打算怎么过。俞颂阳杂事、烦心事太多，哪有心思过什么圣诞节。沈佩虹揶揄着问，那个号称把山扛起来也不喊沉的人，杂事儿在他眼里轻如鸿毛的人，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有个男人在镜头外跟沈佩虹说英语。俞颂阳问：“新男友吧？”沈佩虹立刻拉那人进镜头说：“皮特。”俞颂阳用英语跟他打招呼，外籍青年很热情地回应他。
沈佩虹说：“他听不懂中文，有什么话可以随便说。”
“你俩的关系处得怎么样？”
“我敏感，他大条，彼此互补，比跟你在一起舒服多了。”
“这话我听着从里往外舒坦。”
“还单着呢？”
“牧民放羊，还讲究放一年，养一年草场呢。”
“你最好连设计工作都不用做，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养膘。”
“那是最理想的生活。”
“国内的活儿多不多？”
“油水大的活儿不多，最近有个活儿找我，我推了，今天又找上来了。哎，你还记得跟你过去住一个公寓的那个女孩吧？”
“戴小雨？”
“对，就是她，她给我拉来的活儿。”
“我正找她呢，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这活儿你接吗？”
“好。我的合作伙伴明确告诉我，一群女人的活儿难赚钱，公司不想接这单活儿。”
沈佩虹说：“他说得没错，一群女人的钱是难赚。谁见过三个以上的女人一起逛街，购物圆满获得成功的案例？你要是真的把这活儿干下来，你就是设计师中的翘楚，以后男女通吃，什么人的活儿你都敢干了。”
“我对这个店铺的设计，其实还挺有想法的，就是跟女人打交道我有点犯怵。”
“只要不是谈恋爱，对你来说，什么关系都好处。”
“别一句话就把我说死了。”
“我建议你，只要有赚头，还是把这活儿接了。你要相信我的直觉。”
俞颂阳答应再考虑考虑。
北辙南辕最终采纳了俞颂阳的设计方案，装修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尤姗姗和俞颂阳不停地磨合不停地争执。尤姗姗算的是成本，俞颂阳要的是整体感觉。
尤姗姗说：“你要的东西是要用钱堆的。”俞颂阳说：“你找我的时候就应该准备好了花钱，否则没必要找我。”
“得，得，得，我不跟你说这个，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四个股东，我见着了三个，你们一人一个想法，想法一天一变，而且都想装修中加进自己的想法，都想说了算。这活儿叫我怎么干？”
“我不是叫你听我的吗？”
“问题是你经常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我接受你的批评。”
俞颂阳说：“我的合作伙伴，不同意我们公司接手这个活儿。我现在是用我个人的时间在给你们干。如果你们再七嘴八舌，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也不伺候了。”
尤姗姗叫道：“别呀！”俞颂阳说：“那从今天开始，咱们约法三章。”尤姗姗点点头：“你说。”俞颂阳提了三条：“第一，建设性的意见，想好了再说；第二，决定后的事情，超过十二小时以后，不能再更改；第三，是否采纳，我有最终决定权。”
尤姗姗想了想：“补充一条，合同外超支部分你自行解决。”俞颂阳冲她伸出手去：“成交！”
北辙南辕的装修顺利完工，三个股东对装修好的饭店统统给予五星级好评。尤姗姗把尾款打到俞颂阳的账户上时，俞颂阳感叹：“一天都不拖欠尾款的甲方，你是第一个。”尤姗姗说：“以后你到饭店里吃饭，我给你打七折。”
俞颂阳觉得北辙南辕的股东有意思，互踩，互骂，互相支撑，互相欣赏，见不得离不开，挺复杂的交往关系。
戴小雨问他：“男人不一样吗？”俞颂阳说：“男人的友谊，多半会功利一些，女人的友谊多半会精神一些。”
戴小雨告诉他，尤姗姗特别欣赏他，说他做事认真，希望以后能再合作。
俞颂阳说：“这是客气话。”
“我们老板以尖刻出名，‘客气’这两个字，她很少用。”
俞颂阳问戴小雨，为什么跟彭湃分手。她反问他为什么跟沈佩虹分手。俞颂阳摇摇头说，这个问题，他俩都不用回答了。
梧桐树是栽好了，怎样才能引来金凤凰呢？尤姗姗脑子里一直琢磨着为餐厅请个好大厨。这天，尤姗姗参加了一个高规格的宴会，她跟几个老板模样的人站在吧台前喝着饮料谈生意。她的目光很快被开放式厨房里的厨师吸引了。
厨师赵赫男三十岁年纪，身穿黑色T恤，头部紧裹小碎花巾，黑色皮围裙直达脚面，看上去又酷又帅。他用雪白的抹巾抹干净灶台，把一条洗好晾干的大鱼放在案板上。赵赫男打开黑皮工具包，里面插满了各种型号的刀具。他从里面抽出来一把剔骨刀，动作麻利地开始剔鱼，整条鱼骨瞬间被完整地剔除。鱼肉片在他的刀功下，一片一片像纸片一样薄。众人齐声赞叹。赵赫男开始切豆腐。
关总在一边给尤姗姗做介绍：“这个菜极其考验刀功，一块豆腐横切80刀纵切80刀，都不能断，沉入开水中形成6400根细细豆腐丝，名为绣球豆腐。”尤姗姗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关老板说：“约他得在网上的平台约，有他的电话也没有用，他不私下接活。”
尤姗姗回去就给冯希下了命令：“你找赵赫男订餐，让他到你家去做饭。”冯希问：“为什么？”尤姗姗说：“这个人，形象气质都配得上咱们的门面。可是他不想给任何一家饭店打工，私下里也不接活儿。你想方设法把他给我弄到北辙南辕来。”
冯希看着她发愣。尤姗姗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所有的费用我给你实报实销。”
“我要是把他挖到北辙南辕来，你给我什么好处？”
“成了再不骂你是猪。”
“已经被你骂猪很多年了，你跟猪说说，怎么样才能挣大钱？”
“你把他挖来，叫我对猪弹琴我都愿意。”
司梦的车被堵在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她看了一下表，九点半。司梦打方向盘右拐，进了小胡同。十点三十分，她准点进了北五环的一座大楼里。
影视公司的项目总经理问她，网名为啥叫跨界斜杠蜗牛女？司梦笑说，胡乱起的。总经理夸司梦公众号上的随笔和故事内容新颖，文笔别具一格。
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总经理说，这次叫她来，是因为她帮着改的网剧通过了审查，她可以领第一笔钱了，现在需要办一些手续。司梦心里一喜，两眼顿时亮了。总经理接着说，这个网剧已经投入拍摄准备，公司希望她能做一个原创剧本，最好是现实主义题材，大家都觉得她有这个实力。
出了公司的门，司梦立刻兴奋地给尤姗姗打电话，嚷着要出血，请她吃大餐。尤姗姗说司梦拖家带口的，省省吧，去她家吃碗葱油面就行了。
司梦一回家就忙活起来，很快就在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尤姗姗有滋有味地吃着。司梦得意地说，她的公众号一个月的时间涨粉儿十五万，账户里增加了两万块钱，都是粉丝打赏的。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让尤姗姗看网友留言。
网友榕树叶子留言说：你写的深度好文，深到足以淹死我这颗**的心。网友二狗他妈留言：我跟你一样，病了，一个人扛，烦了一个人藏，疼了一个人挡。
尤姗姗不以为然地说，费了牛劲才挣了这些钱，还不如她炒股一天挣的多。司梦吃了一惊，要把稿费给尤姗姗，让她帮着炒股。尤姗姗说，她在帮好几个朋友炒股，也不多她一个。司梦说，她只有五万元本金。尤姗姗豪爽地说：“我给你添十万，挣了把本钱还给我就是。”司梦问：“赔了呢？”
“我把你的本钱还给你，多大点事？”
“你活出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啥是女人应该有的样子？你大学毕业，当了家庭妇女。我大学肄业，手里现在有两家公司。你说说看，你算成功人士，还是我算成功人士？”
司梦说：“当然是你了。”
“在父母跟前，我女儿没当好，婚姻存续期间，老婆和妈当得都不称职。你说我跟‘成功人士’这个词沾边吗？”
司梦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出来。
司梦心情好，带着一双儿女去书店，把他们喜欢的书统统买了回来。回到家她在厨房里和面剁馅包饺子，蓝牙音响连着手机，放出悦耳动听的歌曲，司梦小声跟着哼唱着。圆圆跟大壮在厨房的门口探头往里张望，司梦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绽开了笑容。
“来，妈妈给你们包小耗子。”
两个孩子立刻跑过来，嚷着要包饺子。他俩举着洗过的手让妈妈检查，司梦一人发给他们一小块面团。母子三人有说有笑，家庭气氛相当和谐。
杜世均今天没有应酬，按时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一瓶红酒，还有一瓶可乐。他以为忘了谁的生日，或者是什么节日，连忙打开手机里的记事本看。今天的记录栏是空白。
司梦把饺子端上餐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圆圆和大壮兴高采烈地吃他们自己包的奇形怪状的面团。司梦给杜世均斟上红酒，她和颜悦色的样子，让杜世均受到了感染。他笑嘻嘻地问，今天有什么好事？司梦让他猜，杜世均说，儿子得了双百。司梦正色说，还没喝就多了。
大壮不干了，让父母别给他压力。杜世均又猜，大壮和圆圆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司梦白了他一眼。圆圆立刻跑过来趴在妈妈的肚子上，听里面的动静。司梦忍着笑由着她听。
大壮说：“最好生个弟弟，让他赢在起跑线上，让我也喘口气。”圆圆说：“妈妈，你生完弟弟以后，有空帮我生一条小狗吗？”
司梦和杜世均放声大笑。饭后司梦在厨房收拾厨具，杜世均在书房一边玩游戏，一边指导大壮写作业。
大壮瞟着父亲打游戏说：“爸爸，你反应太慢，你的队友快死光了。”杜世均不听大壮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样太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
父子俩为打游戏争得面红耳赤，大壮感觉受委屈红了眼圈。杜世均斥责他，一个男孩子，怎么想哭就哭？
“我没哭。”大壮瘪着嘴。
“说好了，最后一局，打完赶紧写作业。”杜世均的口气软了下来。
圆圆拿着蜡笔在客厅的墙上一丝不苟地画着，司梦看见立刻抢下她手里的蜡笔说：“不能在墙上画画。”“托儿所的老师就是在墙上画画的。”圆圆见妈妈绷着脸，哭了起来。司梦说：“幼儿园的那面墙，是专门用来画画的，咱们家的墙不允许画。”圆圆问：“为什么？”司梦不耐烦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妈妈，你哄哄我。”
“你哭得又不对，我不哄你。”
“对的，我一直是这样哭的。”
司梦不理圆圆，她把晾干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
“我要离家出走。”圆圆发出威胁。“走好，过马路要看好红绿灯。”司梦头也没抬。圆圆噘着嘴开门出去了，看见母亲没追出来，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跑回来。
“妈妈，我刚才被坏人抱走了，是警察叔叔救我回来的。”
“那你得好好谢谢警察叔叔。”
司梦走进客厅，看见父子俩游戏玩得正欢，心里的火立刻蹿上来。她问大壮：“作业写完了吗？”大壮的眼睛盯着游戏说：“写完了。”
“拿来我检查一下。”
“等会儿，等会儿。”
司梦从大壮的书包里掏出来他的作业本，她一页一页地检查着，问道：“大壮，你这句是怎么造的？”大壮游戏正酣，听不到母亲在说什么。司梦走过去关了电视机，父子俩同时发出惨叫声。
司梦沉着脸，念大壮造的句：“下雨了，幸亏我拿着命。”她把作业本扔到大壮面前，大壮捡起来看了一眼说：“哦，我把‘伞’写成‘命’了。”
“妈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认真完成家庭作业，这事难吗？”
“妈妈，我就错了一个字。”
“你还错出道理了？给我把这个‘伞’字，工工整整写二十遍！”
大壮耷拉着脑袋，揉搓着手里的作业本，回房间去了。
“你怎么这么暴躁？”杜世均问。
“你可真会当好人，你儿子几乎一周被老师叫一回家长。你一次都不露面，丢脸的是我。”
“下次我去。”
司梦冷笑：“下次？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你就像个蛤蟆，戳一下蹦一下，不戳就进入冬眠状态。”
杜世均白了她一眼，懒得搭茬。
“我当了妈之后，领悟了什么是父爱如山。山就戳在那儿，啥也不干。哪天把我逼急眼了，我就让你把这两座山摞在一起，从这个家里出去，再也别回来了。”
杜世均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这张嘴损起人来，表皮不破，全是内伤。”
“咱俩换个位置，你给我和颜悦色一个？”
“换个位置，说得轻巧。就你挣的那两个工资，拿什么交房子的月供？拿什么买你喜欢的新加坡酱油、西班牙的橄榄油和以色列的黄瓜？”
司梦气得涨红了脸。杜世均息事宁人：“威风抖得差不多就行了，我在单位，神经紧张了整整一天，回到家想好好放松一下，结果你弄得我比上班还紧张。”“一个女人选择了做母亲，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司梦问。
“我没说你什么都不是，我是说，女人当了妈，就要接受时间和精力对你的限制。”
“你觉得这公平吗？”
“发牢骚，也改变不了现状。还是学学大壮和圆圆吧，他们知道用极大的热情，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
司梦瞪着丈夫，半天说不出话来。杜世均拉她在身边坐下，他心平气和地说：“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明确的自我意识。对父母说的话，不再言听计从。他希望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甚至会为了显得与众不同，故意跟你作对。孩子们的所有叛逆，都是想告诉父母，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主见。”
“主见？我马上给他制订一个扫除混世魔王的计划。”
牢骚归牢骚，司梦还是决定去做一下儿子的工作。
大壮抄写了二十遍“伞”字，蔫头耷脑地坐在**。司梦进来在他身边坐下说：“大壮，妈妈跟你约法三章。”
大壮抬头看着母亲，司梦接着说：“你别这样看着我，妈妈要求你，你也可以反过来，要求妈妈，咱俩是平等的。”
大壮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