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赫男来到北辙南辕,他在灶间里做菜,尤姗姗、戴小雨和冯希在监视器里看着。赵赫男把四菜一汤摆上桌,戴小雨和尤姗姗迫不及待地品尝菜肴。戴小雨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冯希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
尤姗姗说:“谈谈对我们店的第一印象。”赵赫男说:“你们的饭店,跟我去过的饭店有些不一样。很新,我说的新不是新装修的意思。我是说,股东们都很新,看得出来,你们是第一次经营饭店。”
尤姗姗说:“你挺有阅历啊,哪个职业学校毕业的?”
“我爷爷和父亲都在大饭店做过厨师,我的手艺是祖传的。”
“难怪啊,你的菜做得真像艺术品。”
“好厨师也是艺术家。”
尤姗姗问:“到我们店里来搞艺术好不好?”
“那要看你们给的条件了。”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三个股东的眼睛同时亮了。一番交谈过后,冯希把赵赫男送出大门。冯希问:“我们老大跟你谈待遇的事,你只笑不说话,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赵赫男摇摇头,转身推着摩托车走了。冯希一怔,立刻追了上去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咱们可以商量。”
赵赫男没有说话,但是脚步放慢了。冯希走在他身边慢声细语地说:“我们北辙南辕给的价位,比你在平台上干活给得高。”
赵赫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冯希干脆牙一咬说:“北辙南辕刚开始运营,一年以后,如果饭店盈利了。我跟股东们说,分你一只干股,让你也成为股东之一。”
赵赫男说:“我对这种虚的东西不感兴趣。”
“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一个态度。”
赵赫男怀疑冯希说话不管用,冯希态度坚决地说,她是股东之一,说话当然管用。见赵赫男半信半疑,冯希向他打了包票,后厨的事,他赵赫男说了算,不懂的人绝不瞎指挥。
鲍雪这次巡回演出的时间太长了,耗时一个月。演出结束后,演职员忙着卸台。鲍雪站在后台给白静慧打电话。她问姥姥,戴小雨去没去家里看她?
白静慧说:“你们的那个北辙南辕要开张,她忙得我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忙点儿好,她越忙我越放心。”鲍雪说:“姥姥,我有点儿不放心您。”
白静慧说自己端起碗来吃着香,头挨枕头立刻能睡着,叫她把心妥妥地放在肚子里。
鲍雪挂了电话,同事说,买了晚上十点的机票回北京,问鲍雪走不走,鲍雪说:“你男朋友等你,我光棍一条,没这个福利,等明天睡够了,我再打道回府。”
这些天戴小雨被店里的活儿累得不轻,躺在**就睡死过去。手机铃声连续响个不停,戴小雨闭着眼睛抓起电话问是谁。那人问,怎么了,病了?戴小雨有气无力地问他到底是谁?那人说,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个刘梁周。
戴小雨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思索着问他有什么事。刘梁周说,今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请她吃个饭。戴小雨说,她昨晚两点才睡,太困了,不去。
一直睡到太阳偏西,戴小雨才醒了过来,她洗了澡,坐下来给白静慧打电话。
白静慧家的麻将结束了,麻友们相继离开。吕正没走,帮忙收拾麻将桌。白静慧在电话里问戴小雨:“这些日子你连个电话都不打,忙得怎么样了?”
“天天往店里跑,累得骨头架都快散了。”
“记得明天回来吃饭,一会儿奶奶得出去,同学聚会有个饭局。”
白静慧挂了电话,吕正把麻将盒放在角落里,他说:“我走了。”白静慧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走到他跟前问:“老吕,怎么了?”吕正说:“没事。”
“你怎么还没个女人爽快呢?有事就说!”
“真的没啥正经事。”
“那说不正经的。”
“明天不是元旦吗?本来想晚上请你出去吃饭。”
白静慧想了一下说:“跟同学聚会,是锦上添花;跟你吃饭,是雪中送炭。我形容得对不对?”
“对,对,我的炉子里一块炭都没有了。”
白静慧笑:“得,我负责旺你炉子里的火。同学聚会,不用去也知道是啥情景。不是谁谁谁病了,就是谁谁谁死了,要不就是五彩缤纷的养生,再往后就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忆的人多,不缺我一个。”
吕正从心里往外高兴:“我发现了一个小餐馆,菜做得很好吃。”白静慧手一挥:“咱们哪儿也不去,我让你尝尝白氏大馅饺子。”
白静慧和面,吕正剁馅。白静慧叮嘱他,肉不要剁得太碎,那样不香没嚼头。音响里放着歌剧《白毛女》,白静慧边干活儿边小声跟着哼唱。吕正陶醉其中,夸赞道:“你唱得真好听。”白静慧说:“老了,声音大不如从前了。”
戴小雨一天没吃饭,实在懒得动手做,决定出去随便吃点儿。走到胡同口,有汽车在路边冲她鸣笛。戴小雨扭头看,刘梁周从车里探出头冲她笑。
戴小雨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刘梁周说:“等你啊。”戴小雨有点犯蒙:“咱俩约好的?”刘梁周笑着说:“我中午过来找你,你在电话里说再睡一会儿,反正也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了。”戴小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已经五点了,你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刘梁周笑而不语,只是请戴小雨上车,要请她吃俄式大餐。
两人来到马克西姆饭店,戴小雨依旧是老规矩,翻着菜谱,拣贵的点,刘梁周两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戴小雨眼皮不撩地问:“你要把我的脸看出个洞才罢休吗?”刘梁周说:“你三庭五眼,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是五官科大夫?”
“你的形象真的特别上镜,用长焦调拍出来效果会更好。”
“这话鲍雪爱听,你跟她说去。”
“她没你形象好。”
“比我可爱,是不是?”
“她那性格,是做铁哥们儿的料。”
这时,尤姗姗打来电话,问戴小雨在哪儿,戴小雨告诉她,在马克西姆饭店吃饭。尤姗姗说:“我在店里忙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你给我打个包,送到我家来。我把我家的地址发给你。”说完,她把电话挂了。
戴小雨在心里骂了一句,她问刘梁周:“我可以打个包吗?”刘梁周说:“喜欢什么尽管点。”戴小雨点了芝士焗马铃薯、沙拉和罐焖牛肉,说:“我老板让我给她送过去。”
刘梁周得知戴小雨要马上给老板送去,怔了一下说:“我送你吧。”
戴小雨拒绝了,刘梁周看着出租车远去了,一脸的失望,嘟囔了一句:“安排好的跨年夜还是泡汤了。”
尤姗姗躺在沙发上等戴小雨送饭过来,公司打来的电话说,今天谈好的项目刚才出了岔子,对方非要见大老板面谈。没办法,尤姗姗立刻拿着车钥匙出门了。她前脚走戴小雨后脚到,按门铃,没人开门。戴小雨打电话,尤姗姗立刻把她的电话挂了。再打,尤姗姗索性关了机。
戴小雨气得大骂,这王八蛋,也太拿我不当人了!她把便当盒放在门口,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她在心里想,这是花钱买的,万一被别人拿走了,我找谁要钱去?
戴小雨拎着便当盒,在防火通道的台阶上坐下,掏出手机看里面的八卦新闻。
尤姗姗疲惫不堪地从电梯里面走出来。戴小雨跳起来,满腔怒火地冲她吼道:“尤姗姗,你拿我当猴耍啊?!”
尤姗姗拍拍她的肩膀,用钥匙开门。她脱掉鞋,一头栽在沙发上。戴小雨换上拖鞋,把便当盒放在茶几上。她指着尤姗姗骂道:“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员工,一分钱也没挣过你的。你别拿你那一套来对付我。”
沙发上的尤姗姗一动不动。戴小雨走过去扒拉了她一下。狗日的竟然在最短的时间里睡过去了。戴小雨大怒,把她拽起来,尤姗姗挣扎着躺回去,嘴里嘟囔道:“你让我睡一会儿,十分钟就行。”
戴小雨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她随手拧了一下门把手,看看是否锁死。门竟然开了。戴小雨研究门锁,这锁不是撞锁,必须用钥匙才能从外面锁上。戴小雨转身回屋,气恼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瞪着对面沙发上睡得像死狗一样的尤姗姗。戴小雨把尤姗姗的一件风衣甩过去,盖在她的身上。
鲍雪在珠海的街上闲逛,她看到一家饺子馆。立刻直奔而去,饭馆里座位已满,老板把鲍雪引到角落处。这张桌子背朝门坐着一个人,老板问:“先生,这位女士能跟您凑一下桌吗?”俞颂阳抬头看了鲍雪一眼说:“没问题。”
鲍雪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过餐单点了餐。俞颂阳低头看笔记本电脑里的设计图,鲍雪低头看朋友圈。老板把一盘饺子端上桌:“您的三鲜馅饺子。”鲍雪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对不起,这是这位先生的。”
鲍雪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饿透腔了,看见饺子,嘴里立刻伸出一只手来。”俞颂阳说:“没事,都是饺子,你先吃。”鲍雪也不客气,说:“对不住了,我先走一步。”
俞颂阳笑着点头表示理解,鲍雪要的饺子也端上桌来,鲍雪把饺子推到俞颂阳面前说:“吃吧,我要的也是三鲜馅的。”
俞颂阳闷头吃饺子。鲍雪倒酱油和醋,嘴里唠叨着:“偷工减料就缺味儿,我姥姥拌的饺子馅,一半肉馅用鸡汤打稀;另一半肉馅放锅里煸熟。加料酒、加葱、姜、糖、生抽等调料,放少量用盐码过的牛心菜。面要揉到、饧好。我姥姥包出来的饺子,皮薄馅大,一咬一兜鲜汁。”
俞颂阳说:“你这么一形容,我都惦记上你姥姥的饺子了。”鲍雪说:“你这叫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
“对呀,抱着锅吃最省心。”
“金句。”
俞颂阳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鲍雪回了一句:“是镜子总会反光的。”俞颂阳哈哈笑,他倒了一杯啤酒说:“饺子就酒,越过越有,你不来一杯?”
鲍雪立刻招呼老板给她也上一瓶啤酒。几瓶啤酒下肚,两个陌生人聊得特别自然特别放松。鲍雪问:“你平时看电视剧吗?”俞颂阳摇摇头说:“不看。现在的电视剧太扯,说写实吧,没脚踏实地;说虚构吧,又严重缺乏想象力。”
“你说得太对了,昨天晚上我有点失眠,看了两集婆妈剧。气得我两眼窜火,太阳穴往外冒烟。”
“那你还看完了?”
“我得尊重我的完整性。”
俞颂阳笑得很开心。鲍雪看了一下手机说:“再耗两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干吗在这耗?K歌、看电影、蹦迪,你选哪个?”
“我全选。”
俞颂阳说:“去酒吧吧。”鲍雪点点头:“行啊,AA制。”俞颂阳问:“我该怎么称呼你?”鲍雪说:“没名没姓没感情,这才叫真正的过年。”
鲍雪跟俞颂阳在酒吧里喝酒,俩人已经熟络得两小无猜了。鲍雪跟俞颂阳猜拳行令,她花样翻新。俞颂阳完全进入了状态,玩得非常投入。两人面前摆了很多空啤酒瓶子。俞颂阳的手机不停地响着,鲍雪说:“你的手机已经喊得口吐白沫了,你倒是接一下呀。”俞颂阳说:“这个时候,我对各种问候过敏。”鲍雪一本正经地跟他握手:“我是你的同盟军。”
墙上的表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酒吧里的音乐由舒缓的抒情乐,转为激烈的打击乐。人们陆续跳上去,跟着音乐起舞。鲍雪拉着俞颂阳跟她一起跳,俞颂阳不好意思,他放不开。
鲍雪在他耳边大声说:“这个领舞不行,带不起来情绪。看我的!”
她冲上去,跳力量感节奏感极强的街舞。鲍雪的舞姿自由奔放,极具感染力。乐队被她煽动得异常亢奋,酒吧里沸腾起来。有人把餐巾纸撕碎了,满场子撒,象征着瑞雪兆丰年。俞颂阳被酒、被人、被舞搞晕了头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站在那里。新年的钟声响了。
年轻的酒吧经理,充满煽动性地喊道:“旧的一页翻过,新的一年开始了。让我们用彼此温暖的怀抱,相互祝福吧!”
男男女女们,彼此拥抱亲吻祝福。俞颂阳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鲍雪冲过来,扑进俞颂阳的怀里,主动地紧紧拥抱了他。俞颂阳一秒钟定格后,立刻回给她紧紧的拥抱。钟声敲过,大家松开彼此的怀抱。
鲍雪对俞颂阳挥挥手:“新年快乐!”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俞颂阳傻站在哪里,半天没缓过神来。
尤姗姗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戴小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瞪着她。她一骨碌坐起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你叫我给你送饭,我拿着饭,在门口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你滚回来了,一头栽在沙发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打都打不醒。”
“你打我来着?”
“留着你害人吗?你家的鬼门锁,在外面必须用钥匙才能锁。我拿钥匙锁门走了,明天你怎么出去?”
“我有备用钥匙啊。”
戴小雨拿靠垫砸她喊:“干吗不早说?干吗不早说?”尤姗姗跳起来躲闪:“我有好红酒和意大利奶酪,咱俩喝起来如何?”戴小雨说:“滚!少来这一套。”尤姗姗拿起手机发了个红包,她叫道:“红包要不要?”
戴小雨打开手机,看到里面有个八百八十八块钱的转账,气立刻消了。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喝红酒聊天。
戴小雨问尤姗姗离婚几年了,尤姗姗感慨地说,十年,这十年是她创业的十年,水深火热的十年,也是破马张飞的十年。戴小雨喝了一口红酒问:“等着我夸你不平凡吗?”尤姗姗期待地说:“夸得别出心裁点儿,来个动感夸人。”戴小雨问不解地问:“你这么折腾为了什么?”尤姗姗认真地说:“为了八十岁那天不后悔,三十岁的时候我不认命。”
戴小雨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尤姗姗问她,知道女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戴小雨摇摇头,没有研究过。尤姗姗一针见血地说,就是喜欢跟穷人谈钱,跟富人谈感情。戴小雨不觉一怔。
“点中穴位了?酸麻胀哪一款。”尤姗姗问。
“哪款都不是。”
“莫非你还是一张白纸?”
戴小雨说:“沾着苍蝇屎的白纸。”
“能让苍蝇拉在上面的白纸,肯定有油腥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给我叫车,我必须回去睡觉。”戴小雨站起身。
“为什么是我叫车?”尤姗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