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辙南辕

捌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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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雨本能地关门,彭湃用身体挡住不让她关。买菜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从门口过,目光狐疑地往这里看。彭湃说:“这样对你影响不好,咱俩进去,我有话对你说。”

戴小雨松开手,让他进来。彭湃站在屋中间四处打量着问:“房子不错,你租的?”戴小雨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彭湃在沙发上坐下说:“我从北辙南辕过来,前台那个小伙子给我的地址。”

戴小雨问彭湃,找她干什么。彭湃动情地说,接她回家。戴小雨被伤透了,冷笑着问:“谁家?你家吗?”彭湃说:“那不也是你家吗?”

戴小雨叫道:“你把自己放在我和你前妻中间,想找一条捷径解脱出来,告诉你,一张**挤不下两个女人。”

“你这样说就不讲道理了,为了你,我已经跟她离了。”

“怎么是为了我?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前妻跟你已经分居七年了。”

“没有你,我也下不了决心。”

“连自己的选择都不敢承担,你还算男人吗?”

“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不理我就不好了。小雨,你理解理解我,我的压力非常大。”

“别跟我说压力,现在除了压力我一无所有。你虽然跟她离婚了,可是她依然挡在我面前。在感情上我打不过她,在坚强上你打不过我。”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

“我处理好了,才回国来找的你。小雨,你不喜欢咱俩的关系,可以把它往后面放,希望你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戴小雨的手机响了,是刘梁周的电话,她立刻接起来:“喂,你来接我一下。”刘梁周一怔,这不是戴小雨的风格,女神范儿限制了她求人。刘梁周料想她遇到了事,立刻问她在哪儿。戴小雨告诉他,她在家。刘梁周立刻驱车直奔鲍雪家。

在胡同口刘梁周远远看见,戴小雨跟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愤怒地说着什么。刘梁周跳下车问:“怎么了?”戴小雨拉开车门上车命令刘梁周:“走吧!”

刘梁周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男人越来越远的身影,他问:“这人是谁呀?”

戴小雨沉着脸语气强硬地说:“你要还想跟我来往,就什么也别问。”

“你想去哪儿我总得知道吧?”

戴小雨把自己手机上的定位发给他:“去这儿。”

戴小雨和刘梁周进门的时候,鲍雪正躺在沙发上跟白静慧聊天。刘梁周和鲍雪看到彼此都吃了一惊。刘梁周问:“你怎么在这儿?”鲍雪说:“这是我姥姥家。”

戴小雨对刘梁周说:“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鲍雪瞪了戴小雨一眼说:“没你这么办事的。”她把刘梁周拉到沙发上坐下。

白静慧慧眼如炬,在刘梁周和戴小雨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鲍雪问:“你俩吃饭了吗?”刘梁周说:“我吃了,她吃没吃我不知道。”

“肯定没吃,姐,我给你弄个蛋炒饭。”

“你做的猪食我不吃。”戴小雨直接拒绝。

鲍雪冲白静慧两手一摊,白静慧起身往厨房去了,戴小雨跟了过去。

刘梁周起身往外走,鲍雪问:“你急什么?”刘梁周说:“你家老太太的眼神,我招架不住。我还是溜边吧。”

“(上尸下从)了吧?这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不招待。”鲍雪笑着送刘梁周出门。

白静慧把煮好的馄饨放在戴小雨面前,戴小雨闷声不响地吃着。鲍雪进来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白静慧问:“霜打了似的,怎么了?”

戴小雨不说话。鲍雪问:“前男友找上门来了吧?”戴小雨一怔:“谁跟你说的?”

“都找到我家去了,我能不知道?”

“他是干什么的?”白静慧问。

戴小雨没回答。白静慧两眼一瞪:“我问你话呢。”戴小雨说:“我跟他已经吹了,我回国就是为了躲他。”白静慧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戴小雨简略地讲了事情的原委,听了孙女语无伦次的叙述,白静慧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起身去了厨房。

戴小雨的心乱了,她说:“奶奶一句责备我的话都没说,这一点都不像她。”

鲍雪说:“心疼你呗,你已经遍体鳞伤了,她怕说重了刺痛你。”

戴小雨的眼圈红了。

“我说呢,那么多人追求你,你谁都不搭理的,原来内伤还在往外渗血。”

戴小雨倔强地把眼泪转了回去。

鲍雪说:“刘梁周跟我说,那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你能跟一个混蛋谈五年的恋爱,你得有多硬的外壳啊。”

“我付出了我的全部,得到的是噩梦成真,他真的不在乎我。如果在乎我,不会写那样的遗嘱。”

“还想结婚吗?”鲍雪问。“你不想?”戴小雨反问。鲍雪说:“姐,爱情这种事,跟婚姻不一样,讲究的是缘分,他能够忍受你多少,就是爱你多少,他能够宽容你多少,就是在乎你多少,婚姻可不一样,它要的是各种妥协。”

“我妥协得已经趴在地上了。我比他小十二岁,跟着他,我提前进入中老年人的养生生活,早睡早起,饮食清淡,杜绝大悲大喜。就这样在生死关头,他还是一脚把我踢出了局。”

“姐,你长得像二十三岁,心理年龄四十五岁,生活习惯七十三岁。七十三、八十四,你不知道这是一道坎吗?”

“活得好好的,生生被你说死了。”

白静慧进来,在戴小雨身边坐下,她看着孙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这一辈子,谁还不过几道坎?他既然跋山涉水来找你,那就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回合。这段时间你搬回来住,省得他纠缠。”

戴小雨点点头。白静慧说:“我在厨房的窗户里,看见送你回来的那个小子还没走,可能有话要跟你说,你去看看,别让人家在那傻站着。”

看见戴小雨走过来,刘梁周立刻迎了上去问:“没事吧?”戴小雨的语气很平淡:“我没事,有话快说。”“我挺担心你的……”刘梁周刚要接着往下说。戴小雨打断了他:“咱俩不是用你担心的那种关系,目前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你要是有这个念头,趁早打消,否则咱俩连朋友都没法做。”

“为什么?”刘梁周问。“我浪费不起这个时间。”戴小雨转身走了。

刘梁周站在那里,暗自骂自己是傻×。鲍雪出来,看着泥塑一样的刘梁周。她纵声大笑:“刘梁周,我姐把你的脸拍平了!”

新开业的北辙南辕生意红火,冯希忙着招呼来客入座端茶倒水,赵赫男在后厨一丝不苟地指导手下备料。

“糯米蒸熟以后加入老抽、糖、芝麻油拌匀,里脊肉、鸡脯肉鸡胗冬笋和香菇咸蛋黄切成莲子大小的细丁,热油起锅,放入葱姜爆香,再倒入切好的细丁,及虾米莲子、银杏翻炒至熟透,跟糯米拌匀就是八宝馅料了。”

范大厨说:“每天八只葫芦鸭有点少,能不能多做两只?”赵赫男一口拒绝了,他说:“多做保证不了质量。”

范大厨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范大厨从心里不服赵赫男,小崽子毛还没干就人五人六,张狂得不成个样子。咱俩走着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俞颂阳进了饭店,前台王建立刻迎上去。俞颂阳问他:“鲍雪来过吗?”王建说:“饭店开张以后,我就没见过她。您吃点什么?”

“一份毛血旺,一碗米饭,一瓶啤酒。”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俞颂阳掏出来手机,调出来鲍雪的电话,拨通了又挂了。走到停车场,站在自己的车跟前,他再次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鲍雪很快就接了,她一条腿搭在把杆上边压腿边说话。

“鲍雪吗?”俞颂阳问。鲍雪说:“蠢啊,你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我接的。你干吗挂了?”俞颂阳立刻全身放松了,他笑起来:“干吗呢?”鲍雪说:“练功啊。”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鲍雪为了她那张贪吃的嘴,只能折磨周身筋骨了。俞颂阳告诉鲍雪,他也是一个吃货,不但喜欢吃,还喜欢做呢。鲍雪边压腿边畅想,她八十岁的时候,俞颂阳到敬老院来看她,什么都不用拿,拎一盒稻香村的点心,她就认定他这个朋友了,点心盒里面要有萨其马、桃酥、枣花糕……

俞颂阳哈哈大笑,说现在就给她送去。鲍雪说,怕他买的不正宗,见面她亲自点。两人约好在附近一家商场的咖啡馆见面,不见不散。

俞颂阳没一会儿就赶到了咖啡馆,看见鲍雪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她装腔作势地看一眼经过的人群,再看一眼手机。俞颂阳走到她跟前问:“你这是干什么?”

鲍雪看看他,又看看手机:“我脸盲,第一次跟你约会,怕认错了人。”

“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网上下载的。”

俞颂阳满脸狐疑:“网上有我的照片?给我看看。”鲍雪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手机上的照片是一个笑逐颜开的白胡子老头的图片。俞颂阳乐不可支,从心里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真是可爱至极。

俞颂阳点了简餐,鲍雪问他为什么不吃,俞颂阳说自己吃过了。鲍雪边吃边说无主题跳跃,俞颂阳跟不上她的思维,累得两眼发花。

鲍雪说:“其实战术很简单,我启用了废话流。”

俞颂阳笑着看她,鲍雪问:“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在等着我变身吗?”俞颂阳哈哈大笑,他说:“每次见你,都觉得跟上一次不一样。”

“这种感觉好还是不好?”

“有好也有不好。”

“那就拣坏的说。”

“内心这么强大?那你的生活肯定是一帆风顺的。”

“顺!顺得都不在六道轮回上了。”

俞颂阳再次开心大笑,他问:“人家都要拣好的说,你为什么要拣坏的说?”

“既然跟我做朋友,你要学会看到最糟糕的我。接受我最坏的样子,这样事到临头,才不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到了,下午还有排练,我得赶紧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这感觉同元旦前的那一晚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现在知道,在哪里可以再找到她。俞颂阳心里说,致命打击?我倒要看看你给我的致命打击是什么样的。

柴勇只要谈生意,就带着客户来北辙南辕刷卡。接连几次来都没见到戴小雨,他的情绪很是低落地抱怨道:“我冲她的面子买了你们饭店的卡,她总得为我服务一次吧。”尤姗姗骂他:“败者常败于放弃之时。老柴,就凭你这副扒小账的嘴脸,这辈子也挣不了大钱。”

“你别咒我。”

“你基因里携带着呢,还用得着我咒?看在你是我店金牌吃客的分儿上,我叫戴大美女过来陪你一次。”

鲍雪和戴小雨约好了去看电影,刚开车上路,尤姗姗的电话就追上来了,她说:“柴老板见不到你,要退卡呢。”戴小雨立刻急了,她说:“那是我的业绩,不能让他退。”尤姗姗说:“你自己过来解决。”

戴小雨要鲍雪立刻掉头去北辙南辕。鲍雪发牢骚:“说好了看电影,你又改主意。”戴小雨说:“这事比看电影重要。”

柴勇看见戴小雨立刻眉开眼笑。戴小雨故作一脸委屈,她说:“知道你带着朋友来这里吃饭,我把电影票都废了。”柴勇说:“看电影不是小菜吗?改天我请你把排行榜上的电影都看一遍。”鲍雪说:“柴总,要不要我先给你补补课,讲讲怎么看电影?”

“不用,不用。你别瞧不起我,当年我也是在报刊上发表过散文的人。”

戴小雨给柴勇斟酒。“要不要我一比一陪你?”鲍雪问。柴勇连连摆手:“你的酒量我可不敢惹。”鲍雪说:“把你当年写过的散文来一段助助兴。”柴勇看了戴小雨一眼,戴小雨冲他嫣然一笑。

柴勇热血上头,开始背诵:“小时候,常听我妈说一首歌谣:插上门儿,焐上被儿,躺在被窝儿寻思事儿。寻思寻思不对味儿,‘吧嗒’‘吧嗒’掉眼泪儿。我从小多病,脆弱敏感,不如意就钻在被窝里哭。岁月流逝,寻思寻思不对味儿,‘吧嗒’‘吧嗒’掉眼泪儿的事儿一年比一年多。小时候是为了嘴,长大了是为了心。”他声情并茂,热泪盈眶。

“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鲍雪插嘴问,她问得很突兀。柴勇怔了一下:“啊?”

鲍雪一脸真诚:“我真的很想知道。”柴勇沉默了片刻说:“算女强人吧。”

“难怪你这么柔软呢,哭吧,继续哭吧。”

气氛一下被鲍雪破坏了,酒桌上的人笑作一团。

柴勇不服气,他问鲍雪:“你觉得我写得不好?”鲍雪说:“哪里,哪里,再烂也值得保留在心底。”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戴小雨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走出包间接电话,这个电话是彭湃打来的,他说:“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戴小雨问:“你找我干什么?咱俩已经结束了。”彭湃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单方面说结束,就能结束得了的。”

戴小雨把电话挂了,尤姗姗出来找她,看见她立刻把她拉进另一个包间。冯希和鲍雪也被她弄到这里来了。尤姗姗的几个同学在这里聚会。

尤姗姗给他们相互做介绍:“他叫张竞,是我读EMBA时的同学。她们是北辙南辕的股东。”张竞说:“尤姗姗这个人势利眼,同学聚会从来不去,净弄这私下约的事。”

“那种聚会有什么意思?男人装腔作势,女人搔首弄姿。真的来电,就弄点实用的。”

张竞假装受宠若惊:“你这是跟我表达感情吗?”鲍雪看看张竞又看看尤姗姗,她问:“你喜欢她?”张竞说:“你看她这架势,我敢不喜欢吗?”

“浪子被妖精收了,对人间来说是一件幸事。”

“滚,去死吧。”尤姗姗笑着骂鲍雪。“我死了?”鲍雪唱起来,“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尤姗姗说:“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鲍雪说:“第一我闲,第二扎在你们富人当中,没人找我借钱,有热闹我干啥不看?”张竞说:“这个妹妹有意思,来加个微信。”鲍雪说:“今天这顿饭肯定是你买单。”“你怎么知道?”张竞问。鲍雪说:“因为买单是最有仪式感的炫富环节。”

张竞哈哈笑:“改天我请你喝酒,咱们好好聊聊,没准能聊出来商机。”鲍雪说:“聊商机找戴小雨,这是她的强项。”张竞问:“哪位?”鲍雪说:“长得最美的那个。”张竞立刻起身找戴小雨去了。

冯希悄悄问鲍雪,有没有入眼的?鲍雪摇头说,智慧和颜值都不够。

冯希问:“颜值到底怎么解释?”尤姗姗一脸正经:“说穿了就是意**指数嘛。”“相貌是用来养眼睛的,不能拿来过日子。”冯希说得很认真。鲍雪说:“冯希说话,总是这么接地气。”尤姗姗问:“你那个能拿来过日子的,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冯希看着她不说话。

“咱往通俗了说,他最近跟你通电话了吗?”

“没有,怎么了?”

尤姗姗摸摸冯希的脑袋安慰她说:“没事,股票还在往上涨,有钱就是硬道理。”

鲍雪被姐妹们拉着四处相对象,俞颂阳完全没有危机感,他是个有感情阅历的人,鲍雪这个类型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给她打电话,鲍雪也不会给他打。俞颂阳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鲍雪“喂”了一声。俞颂阳问:“每次我都得自我介绍一番吗?”鲍雪躺在宾馆的**懒洋洋地说:“介绍吧!”

“嘿!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删了?”

“你要求我删,我就删。”

俞颂阳说,他去西安出差刚回来,晚上请鲍雪吃饭。鲍雪告诉他,她人在天津,晚上有演出,明天回京。说完她把电话挂了。鲍雪的态度叫俞颂阳有些受挫,他弄不明白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鲍雪的最后一场演出是在天津大剧院,她站在戏台上,扮演着剧中的人物,演得很投入。鲍雪悲伤地说:“我的五脏六腑已经被你用锤子敲碎了,别祈求一个死人跟你说话。”

男演员叹了一口气:“唉!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鲍雪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演员感叹:“感情是一种病毒,身体好的时候,它怎么兴风作浪,我都扛得住。一旦身体机能失调免疫力低下,一个喷嚏它就把我撂倒了。”

鲍雪:“你的心是钢铁铸就的,地震海啸都不在话下,还怕一个喷嚏?”

男演员:“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过去我害怕你逼着我,在她和你之间做选择。”

鲍雪:“优胜劣汰,生存法则,你已经选择了,我被淘汰了。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败下阵的。”

男演员:“你对爱情过分认真的态度让我紧张。”

鲍雪:“认真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