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

文以載道

字體:16+-

十二世紀匈奴大帝國橫掃歐亞大陸以前,匈奴人知道織布、鑄鐵、造車,卻不知道文字如何書寫(見斯塔夫裏阿諾斯《全球通史》)。比較而言,中國雖然是一群關心近事甚於遠事的定居者,卻是文字的早熟國家之一,三千多單字在公元前的戰國時代已經定型,足以讓先民們對人情與事情的琢磨日漸其深。秦始皇統一中國,實現“書同文”,使表意的漢文字貫通眾多方言區,建構出一個巨大而統一的符號網絡,為後來一次次維係國族完整提供了重要的信息技術條件。

不僅組成匈奴的突厥和蒙古,歐洲也沒有這個文字穩定而統一的條件,走上文字表音一途。文字隨語音而變,也就太容易變,可能有利於追新,卻不一定利於溫故和襲舊,比如歐洲文藝複興很大程度上就隻能借助外文的中轉,從穆斯林的大量譯本中去重新找回自己的希臘——很多歐洲人早已不知道的希臘。另一個問題是,一旦羅馬大帝國崩潰,拉丁文隨之分崩離析,新一代文字隨方言四處嘩變再也難以融合,文字壁壘後麵的體製和生活也就各行其是。文字大家族之內雖然還有親緣關係,但彼此差異已僵固下來,甚至成為當代歐共體統一的重要障礙。

是文字促成了中國造紙術的發明?還是造紙術促成了中國文字的進一步發達?這一問題不易確解。但不管如何,東漢宦官蔡倫在公元105年改進的造紙方法幾乎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使文字的廣泛運用成為可能,使文字不再為王室和貴族所壟斷,也不再成為他們氣喘籲籲的艱辛之物——想想看,當時臣子東方朔給漢武帝寫一奏章,所用竹簡竟要用兩個人才能抬進宮去!再想想看,在造紙術於十二世紀經阿拉伯人傳入歐洲之前,那裏的文字常常記錄在笨重的羊皮書上,一部哲學或一本聖經的傳抄,得耗費成車的羊皮,也得讓奴仆們肩挑背扛:如此昂貴的文字,對於構成社會大多數的下層平民來說,是何等的稀罕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