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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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監倉裏又破又髒,簡直是個垃圾站,既沒有後來才有的電視和電扇,也沒有後來才有的電視監測眼。在大部分時間裏,這裏是沒人管束的自由世界,打架放血是家常便飯,拉幫結夥弱肉強食是必然結果,牢頭也就應運而生。新犯人入倉,先得飽挨一頓殺威拳,從此服服帖帖效忠牢頭,是第一堂必修課。

我聽說過這種不成文的規矩。從進門第一刻起,我的膝蓋就一直在發軟,背沒有伸直過,好幾次差一點尿褲子。我沒料到幾首歌把最恐怖的第一夜混過去了,沒料到牢頭是個世界上最不懂音樂的音樂狂,沒有什麽心眼,剛好掉在我的飯碗裏。也許我可以繼續用唱歌穩住他,套住他,讓他忘記殺威拳這回事。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眼,看見了一個陌生屋頂,不知自己在什麽地方。過了好一陣,我才確證這是一個屋頂,是我往後天天要看到的屋頂。我拍拍腦袋,明白了自己身邊不會有床頭燈和電視遙控器,不會有牛奶和蘋果,更不會有未婚妻的留言紙條……倒是有一隻男人的大腳,帶著一圈腳氣病白花花的皮屑,還有腳趾間觸目的黑泥,橫蠻地堵住了我的嘴。

你他媽的腳往哪裏放?我正準備開罵,突然想到昨晚上猛踢過來的腳,就是這隻腳吧?莫不是一個殺人犯的腳?這一想,我再次避開它,寧可忍氣吞聲,不能惹事生非。

在腳的那一邊,亮了一整夜的那盞昏燈之下,人影晃動著。有洗臉的聲音,水盆相撞的聲音,還有各種罵人的粗話,更有大小便劈哩叭啦的喧囂。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心想事情怎麽成了這樣嗬?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好歹也是個發表過作品的歌壇新秀,甚至還快混成局長的乘龍快婿了,怎麽一晃眼就睡在這大小便的聲音裏?我不會永遠睡在一個公共廁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