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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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手就是那個小腦袋,昨天晚上給我夜宵的漢子。我這才發現他又黑又瘦,好像被人擰幹了水,曬上幾天,再拿去醬醃火熏,就成了這樣的醃臘製品。他的嘴巴看上去沒有嘴唇,不過是割了一刀,又薄又緊的皮層因此炸破,嘴巴就永遠炸成了一個半開。要是笑一笑,他半張臉上都是牙。

我希望他不要過來,但他走過來了。我希望他們隻是說說而已,希望小腦袋突然一笑,或者是牢頭突然一笑,然後氣氛完全緩解,大家接下來該幹什麽幹什麽。但我發現沒有人笑。恰恰相反,小腦袋眼裏透出滿足和快活,興衝衝地一步步向我放大。所有的人都跟著他擁了過來,你推我擠地爭搶最佳觀賞位置,似乎要細看我如何掙紮和撲騰,如何成為一隻被放血的小雞——這隻雞已經被對方一把揪住了領口,來了個全身向上的伸展運動。

“你是要長痛呢,還是要短痛?是要多留隻手呢,還是要多留隻腳?”我沒有聽懂小腦袋的這句話。

“對不起了,我們前世無冤來世無仇,今天隻是公事公辦。”他歎了口氣,“看你白嫩白嫩像個女仔,我也不想下重手。要不這樣,你喊我三聲老爸?”

倉裏一陣狂笑,還夾著拍掌和跺腳的聲音。不,要他做狗爬,要他鑽胯,要他吹雞巴!要他吹雞巴!要他吹……

安靜了。

其實不是安靜了,是我在重重一掌之下失去了聽覺。我感覺到自己在空中飄遊,眼前隻有幾道黑絲靜靜飛旋,有些小蟲子在爬動。在那一刻,也許我太恐懼,太絕望,太悲憤,一掌之下已經昏了頭。不過昏了倒好,恐懼沒有了,一下打沒了,倒是有了魂飛魄散時全身上下的自行其是。我事後才知道,我不敢反抗但事實上反抗了,不敢出手但事實上出手了,雖然毫無獲勝的自信但事實上一拳捅向了小腦袋的褲襠,操起一個飯盆又砸向他的腦袋,還飛起一腳猛踢他的胸口——這都是人們事後告訴我的,是我不怎麽相信的。他們還說我把小腦袋的頭揪著撞牆的時候,聲音竟像擂大鼓,但我也沒聽見。他們說我一口咬破了小腦袋的手,但我回憶不起這個血淋淋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