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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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著了。似乎需要仔細想一想,誰有亡我之心?這幾年我得罪過什麽人?

我覺得這個夢絕非毫無來曆,絕不是電影公司跑片人迷了路,把某個武打片錯誤地投送到我腦袋裏。它必是上天賜給我的一個警號。

隻是這個警號殘缺不全,需要我補充一些想象和推測,才可真正讀解。

這個填空作業固然有趣,但有些累人。我想起了兩條漂亮柳眉,一張小白臉,是秦某人的。此人是我幾年前認識的一位文學青年,某縣文學社團的頭,領導著更多準文學青年。聽說我遷居海南,他郵寄了一包幹筍給我。初來乍到,我不知郵局在哪裏,也沒工夫去領取郵包,便沒有享受到他遙遠的敬愛。緊接著,他就跑來海南謀職,靠一通表愛心獻忠心的慷慨陳辭,進了我們的公司。

公司裏兩位知識女性,抽著香煙,極力抨擊他的男士係列美容霜以及他對任何陌生人的文學輔導癖。他腰間一大串鑰匙,響得耀武揚威,也被激進派女士們譏諷。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後,他去為公家買保險櫃,買價竟比一般市價高出一大截。第二次,他去為公家買收錄機,剛買回來磁帶輪就不轉了——而這心肝寶貝算是公司第一件奢侈品。大家急著催他去退換,他支支吾吾磨磨蹭蹭,又喝茶又擦皮鞋又說要去醫院治牙痛,才引起了大家的懷疑。

我找他來問話。他看來還無慣犯的沉著,頻頻照過鏡子的小白臉被我一盯,就有些發硬,五官各行其是互不配合,比方說嘴先一步笑了,眼睛還遲遲地不去響應。

他供認不諱,稱自己已在多次購物時吃回扣——包括回扣過臉盆、鏡子、長統套靴、手表等等。這當然令人氣憤。公司草創時期,正窮得像個人人勒緊褲帶的知青戶。有次要印份資料,為了爭取便宜幾十塊錢,我們幾乎找遍了全市所有的印刷廠,被毒辣的陽光曬得頭昏眼花。女士身上曬起了泡,更是連呼慘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