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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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的燦爛金色延綿天際,曾讓我心潮起伏。我後來才知道油菜花並不浪漫,它隻能遠看,一旦進入近距離,就意味著追肥時的糞臭烘烘,意味著收割時的腰酸背痛和血泡滿掌,意味著油榨房裏沒完沒了牛拉磨盤吱吱呀呀,還有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的嗵嗵嗵——是大棰猛烈撞擊油榨的聲音,是人造地震。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爭著去榨房,因為缺油的枯胃可以在那裏大補一次。記得我當時舀了一大碗熱乎乎的新油泡在飯裏,迫不及待地喝下去,最後嘔得天旋地轉,不無幸福地栽倒在牛腿下。

我們從榨房裏回到工區的時候,農場裏出現了兩張新麵孔。一位胖,左眼斜視,走路時下身垮垮地朝前挺,大家命名她“羅太太”。其實她不姓羅,好像她模樣長得該姓羅似的。另一位就是邢立,也是個母的,長得眉長眼大,紮兩隻羊角辮,穿一件男式軍棉襖,一個被男知青們爭相觀看摩拳擦掌的焦點人物。

她們的來曆是大家長時段的話題。時逢中央下達保護女知青的緊急文件,這些重新安置的“轉點”知青,一般都有點案情。比如羅太太就差點是個喜兒,不過是自願受害的喜兒,曾與一地主子弟私通,打過胎。事情敗露後,地主崽子去蹲大獄,羅太太就來到了我們解放區。至於邢立,肯定也有過婦女的冤仇深和戰士的責任重,隻是她一直沒有向解放區的軍民傾吐過苦水,讓我們有點不甘心。

我們都處在身體發育的危險階段,正在偷偷地從農民粗痞話、母豬配種以及判刑布告中得到生理教育。何滿就勁頭十足地看過許多布告,對布告上言之不詳處暗暗揣摩,找我共同探求一些肮髒的想象,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們終於在新布告上看到了又一樁流氓案,其中的受害者叫邢×——不會就是新來的這盤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