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字體:16+-

有一聲長長的口哨。“可以進來嗎?”

“當然。”

“不打攪吧?”

“我沒做什麽。”

“樣子蠻深沉的。”

“就是發發呆。”

“發呆都深沉,不發呆怎麽得了?”

我不再說話,目光投向棋盤。

她也不再說什麽,撩了撩頭發,把幾件疊好的衣放在我床頭。

自知青們一批批招工走了以後,加上很多人以病退的名義返城,場裏的知青已為數不多,深不見底的寂寞彌漫在空空房間。聽不到歌聲與琴聲,聽不到球場喧嘩,也聽不到同學們的打架罵娘。曲終席散,人走茶涼,每一天早上在被子裏睜開眼睛,我望著漏光的瓦蓋,都不知道這一天該怎麽過。“南方的甘蔗林啊,南方的甘蔗林!你為什麽這樣香甜,又為什麽那樣嚴峻?北方的青紗帳啊,北方的青紗帳!你為什麽那樣遙遠,又為什麽這樣親近?……”郭小川的詩眼下一旦讀出,字字都成了冰團子。

因為與場長對罵過一次,邢立也沒混進招工名單,甚至沒法得到輕鬆點的差事,像進廚房幫工或者進車間製茶那種。她跟著男人們去擔糧,鋤草,挖樹洞,碰到堅硬的岩層,挖得鈀頭直跳和火星四濺,臉上有一種要哭要罵的表情。碰到這個時候,我會走過去幫她挖一陣,把硬土層挖鬆,隻需她輕鬆取土。

不知為什麽,在當這種挖土騎士的時候,我們都不說話,硬要說的話,也隻是“喂”一聲或者“哦”一聲。比如她把水壺遞給我,就“喂”一下。或者她指一指土洞裏半截需要斬斷的老樹根,我就“哦”一下,取來板鋤和柴刀幫她斬掉。她當然感受到我的好意,收工以後去塘邊洗衣,有時也會把我幾件髒衣順手拿去。但在取衣和還衣的時候,我們還是沒有多話,“喂”一下或者“哦”一下,就算禮數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