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大軍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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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回聲真的是個調皮的小伢伢嗎?他怎麽老是學我說話?他躲在山上吃什麽呀?

——孩子的話

根滿當時不在前線。倒不是因為害怕,是一時內急,他要方便一下。等他走出廁所,聽說前麵已經打起來了,聽說竹妹已經中彈,大吃一驚,發了瘋似的奪路而去,一路上撞倒了人也踩死了雞。

來到一戶路邊的人家,他看見竹妹躺在門板上,已經合上了眼睛。周圍的人哭泣不已。幾位婦人正在給死者梳頭,洗臉,找衣服,想搶在屍體僵硬之前換裝入殮。

路大為一見到根滿,目光閃閃逼人,突然衝上前來揪住他的胸口。啪的一聲驚天動地,一記耳光狠狠摔在根滿臉上。

根滿木頭一樣,好像不覺得挨了打。

“劉根滿你這個雜種,是你殺了她!殺了她!”

根滿還是不動。

他眼裏隻有地上那張臉,那張慘白如紙的臉,那張他以前不敢觀看甚至不敢想象的臉。但那張臉他是熟悉的,曾經對他展開過笑容——小辮子一蹦一蹦,上麵有個發結,有時是紅的,有時是綠的,有時還配有桃花或者茉莉花。“根滿哥,狗!我怕,我怕狗!”是的,是狗,從一個屋場裏撲出來了,眼裏閃著凶凶的綠光。一個石頭猛砸過去。它跑了,又回頭叫,好像還不甘心——“根滿哥,你邊放牛邊讀書,我們以後一起考中學好麽?”“好呀。我一定好好讀。”筆記本遞過來了,雪白雪白,一股紙香。就是自己的筆不聽話,字寫得歪七扭八。不留神,墨水潑了,在本子上留下個黑團,像牛的形狀。媽媽的,隊上的黑牛婆最不老實,趕也趕不動。哎呀,石頭垮了,牛摔傷了——“根滿,你怎麽是個這樣的人?太可恥了!”是我可恥嗎?我真是那樣可恥嗎?她跑了,青辣椒也沒要。青辣椒換了酒,那酒太沒味了,隻怕摻了水。代銷點那個青皮後生,一個不老實的相。——“我跟你磕頭,磕響頭,我不去呀,不去呀。叔叔,伯伯,爹爹,祖爹爹!”“呸,不老實?快走,快走!”真的走了。是她走了,白臉一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