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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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外號李瞎子,是本地農民,眼睛不太好,經常眯著眼像剛剛睡醒。他其實很有心計,補個箢箕,做張板凳,用胡琴拉一曲采茶調或西湖調,都是無師自通。但他從不當出頭鳥,即算對領導不滿也是陽奉陰違,即使耍奸取巧也不露痕跡,有時帶著我們早早上地,卻聽任我們打鳥或者挖蛇洞。他裝作沒看見。

他的缺點是滿腦子迷信,一看見墳就要繞著走,挖野墳時也決不動手,說是怕鬼來敲門,怕先人們生氣。這樣的人當然對科學不感興趣,一聽到我們說起分子式或者光合作用,就一個哈欠放出來,睡著了。

我們隻好直接找場長建言。

“科學?”他倒顯得很注意,在地頭盤腿坐下來。

“種種種,土質情況也不明,肥料供應也不足,不是純粹浪費勞力嗎?這樣還想趕上英國美國?”一個女知青放了頭炮。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廣種薄收根本是錯誤的方針,是好大喜功的左傾盲動主義!”另一位男知青跟上來大扣帽子。

“你們慢點講。”場長有點慌。

我們七嘴八舌,建議縮短戰線,建議注重管護,建議因地製宜,建議廣開門路多種經營,養羊啦,養兔啦,養蜂啦,還有自製蜂王漿的生財之道,馬爾采夫耕作法,約克夏肥豬,五零一菌肥——我們隻差沒說到超音飛機和人造衛星了。

肯定是我們的淵博知識嚇壞了他。他眼睛眯成縫,嗯嗯嗬嗬聽了一會,最後給我們一人遞了一根煙:“你們還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嗬。問題是,你們說得花一樣,都搞得成器?都能吹糠見米?”

我們後來才知道,他有一次從外地引進高產蠶豆種,不知為什麽到頭來連種子錢都沒賺到,氣得他直罵娘,從此對新事物總是敬而遠之。

“場長,你放心吧。我舅舅是農學院教授,你不相信我,總要相信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