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字體:16+-

小豆子扛著鈀頭,帶著箢箕和扁擔來到田家駒房前,遠遠地止步,眼中透出警惕和緊張,好像要重新認識一顆“還沒有暴露”的定時炸彈。“喂——喂——姓田的,”她叉著腰大喊,“快醒來!你聽著:今天去貓公坡挖荒,路遠呢,帶上茶。場長說了,你要挖六十丈,他要拿竹竿來量的。”

喊完就靜靜地坐在坪裏,等候田家駒收拾工具,似乎無多話可講。

田家駒從迷糊中醒來,很不高興的樣子,懶洋洋地動身。抽鈀頭時,他把另外幾把鋤頭也帶倒了,發出嘩啦巨響。

小豆子嚇了一跳,退出兩步,緊握手中鈀頭,好像田家駒是個還鄉團或別動隊的凶手,手裏拿著屠刀一類凶器。

“走吧。”他朝小豆子擺擺頭。

“不,你往前邊走。”

她聲音有些發抖,讓田瘋子走在前麵,自己不近不遠地跟著。到了地上,她讓田瘋子在前麵挖地,自己不近不遠地選了另一塊地開挖,總之一直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既方便監督,又有對付危險的回旋餘地。一旦發現什麽敵情,她至少可以有準備戰鬥的時間。

這一天又是大晴。在旱地上幹活比水田裏幹活更苦。頭上烈日,腳下熱土,也無水田裏的涼氣蔭映,人好像掉進了大烤爐裏,上下都是火烤,帶著鹹鹽的汗水很快越過眉毛和睫毛,直往眼裏灌,刺得眼球痛。伸起腰來,人總是頭重腳輕,兩眼發黑,偏偏欲倒。貼著山坡表麵望過去,地表蒸騰的熱氣飄飄忽忽,使遠方的一切都晃**起來。整個世界在變形。這個晃**的變形的世界太寂靜,太單調,好像時間都凝結成土黃色,使希望和回憶都蒸發一盡,隻剩下流汗和大口大口的喘氣。

“怎麽還不下雨呢?”田家駒找她搭腔。

她裝作沒聽見。

“有一個月沒下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