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台的後台

心想

字體:16+-

平常聽到“做學問”的說法,有點不以為然。這個詞有點像時下另一個很時髦的舶來詞:“**”或者“造愛”——似乎愛是做(make)出來的,隻是一種技術和手段,可以在實用手冊中被設計被規定被訓練指導。隻要操作得法,人們都可以做出仿純真或仿瀟灑的成色,做出仿嬉皮或仿雅皮的款式。

英語自有所長,但偏爰人為的造做之技,make用得太多太濫,“做友誼”、“做快樂”、“做錢”等等,讓人匪夷所思。

小學問可做,大學問不可做。曆史上那些文化巨人,不代表一般的學問和知識。他們哪怕從事枯燥的思辨和考據,生動的原創力也來自生命的深處,透出人的血溫、脈跳、價值觀以及親切的情感,成為一種人生的注解和表達,帶著鮮明的個人烙印。文與人一,文如其人,風格即人,文學就是人學……凡此等等的評鑒,曾經指示了典範的特征,測定出昨天的標高。一個中國人想到孔子,腦海裏肯定首先不是學問,而是一種東方式的導師風貌:清高而勤勉,堅強而嚴正,硬得像塊石頭,始終承擔社會責任並熱心教育,似乎總是穿著有點式樣古怪的長衫,坐著牛車奔波列國不可而為地宣傳理想,拘泥小節有時卻到了可笑的程度,比如遠離廚房遠離女人遠離靡靡之音而且肉片一定要切得方正……人們對孔子的這些印象,不一定與野史或正史有關,而是來自《論語》本身的人格內藴。

還有尼采。尼采與其說是一種哲學,毋寧說更是一種精神爆破式的生存方式。他晦暗而尖利的語句,既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被後人逐一透析,字字確解。但他字裏行間迸發出來的孤獨、絕望、極度敏感以及無處傾瀉的激烈,是任何一個讀者不難感受到的。

“上帝死了”,不是他在書齋裏的推究,不過是他心靈的一道傷口,是他的長期的腦痛和半失明的雙眼,是他對社會普遍性偽善渾身發抖的憤怒,是他突然在大街上抱住鞭下痩馬時迸湧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