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台的後台

心學的長與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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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見是一個比較溫和的人,有時甚至退避人後沉默寡言,對世事遠遠地打量與省察,活得像影子一樣不露形跡。但他筆下文字奇象競出、學涉東西、思接今古,一行行指向時空的寬闊和深遠,讓人不免有些驚奇。從他這些文字裏,可以看出他的學識蘊積,但他不願有冬烘學究的生吞活剝;可以看出他的文學修煉,但他無意於浪漫文士的善感多愁;可以看出他的現實關切,但他似乎力圖與世俗紅塵保持一定距離,不會在那裏一腳踏得很深;還可以看出他的精神苦鬥,但他大多肘候保持一種低飛和近航的姿態,謹防自己在信仰或邏輯的幻境裏迷失,一苒適時地從險域退出,最終停靠於安全而溫暖的日常家園。於是他的文字有一種親切和從容的風格,舉重若輕,化繁為簡,就像朋友之間的隨意聊天即便有深義,有險句,也多藏於不動聲色之處,成為一種用心而不刻意的自然分泌,一種深思熟慮以後的淡定與平常。

孔見鎖定了一些高難度的人生逼問,把自己拋入一片片古老的思想戰場,關於生命的意義,關於知識的可能,關於道德與事功,關於幸福與死亡……這些逼問曆經數千年人類文明而仍無最終謎底示眾,於是在一個競相逐利的工業化和市場化時代裏,如果沒有被人遺忘,就可能致人茫然或瘋魔。但孔見是一個披掛著現代經驗和現代知識的古老騎士,頑強地延續著人類對人生智慧極限的挑戰,也是對自己理解能力的挑戰。在一般的知識譜係裏,這些懸問是虛學而非實學,屬於上帝而不屬於愷撒,在一個越來越務實的知識界那裏日漸處於邊緣位置,其正當性正在被經濟、社會、曆史等學科的諸多人士懷疑。但作者所遭遇的逼問人皆有之,在當下甚至人皆累之,正是經濟、社會、曆史等方麵深刻運動的產物,本身就是實學不可忽略的部分。而離開了這一切心靈的牽掛,忽略了人類精神運行的坐標和軌跡,任何經濟、社會、曆史等方麵的知識都隻適用於機器人,無法描述活生生的生命實踐,沒有理由值得人們特別信任。孔子從“灑掃應對”通向他的治國安邦,是以人為本的;柏拉圖視人格為“內在政治製度(ihner political system)”,從人格剖析開始他的社會設計,甚至是以心為本的——這些先賢在求知中內外並舉虛實相濟,並不像某些後人想像的那樣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