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台的後台

也說美不可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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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至極的心緒往往難以言表,所謂妙不可言;精美非常的文字常常難以翻譯,我們可以稱之為:美、不可譯。

即便從寬泛的角度來理解翻譯也是這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這些文言古詩倘若譯成白話,還剩下多少趣昧?故郭沫若大詩翁以及眾多中詩翁小詩翁的楚辭今譯,可作教學的工具,終究不能成為藝術欣賞對象,更無法流傳廣遠。’方言和方言之間的轉譯也總是令人頭痛。一段南方的民間笑話,若用北方話講出來,言者常有言不達意的尷尬,聞者常有何笑之有的失望。長沙現代俚語中有“撮貴貴”一說,譯成普通話即是“騙人”。但“騙人”絕不及“撮貴貴”能在長沙人那裏引發出會心的微笑,因為“貴貴”能使長沙人聯想到某種約定俗成的可愛亦可笑的形象,犛拙、呆憨、土氣十足,卻又受到萊種虛假的尊重,而響亮的去聲重疊音節又極為契合這種特殊心理反應時的快感。字麵的意義固然可以傳達出去,但語言的神韻以及聯想意義(association meaning)卻在翻譯過程中大量滲漏而去。

漢語內部的同質翻譯尚且如此,漢語與西語之間的翻譯,一種表意文字與一種表音文字之伺的翻譯,自然更多阻隔。幾年前我的一個短篇小說譯人英文,其中“肩頭開花褲打結”,譯成了“衣服穿得很破日”;“人總是在記憶的冰川前,才有一片純淨明亮的思索”,譯成了“隻有當激動過去之後,人的思維才變得清晰和平靜”。

諸如此類。應該說,這是一篇屬於那種比較倚重故事情節的小說,太字也簡明和規範,是法國新小說家讓·裏加杜所界定的“woros of aoventure(曆險的詞語)”,較為易於翻譯的。但在譯者筆下,仍留下了累累傷痕。我很難想像,某些小說本土情調濃鬱,又有獨拔倔強的審美個性——特別是像林斤瀾、張承誌、何立偉的某些篇什,堪稱現代小說中之拗體,一把句子中見風光,更倚重語言而不是倚重情節,完全成了“aoventure of woros(詞語的曆險)”,其精細幽微處如何譯得出來?每次耳聞這些作家的作品已經或即將被譯成外文,我就暗暗為他們捏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