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台的後台

靈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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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似乎在逐漸死亡除了一些作者和批評者肩負著閱讀小說的職業性義務,小說讀者是越來越少了一雖然小說家們的知名度還是木小,雖然他們的名字以及家中失竊或新作獲獎之糞的消息更多地成為小報花邊新聞。小說理論也不太有出息,甚至連給自己命名的能力都巳喪失,隻好從政治和經濟那裏借來“改革小說”之類的名字,從攝影和建築藝術那裏借來“後現代主義”之類的名字,借了鄰居的帽子招搖過市,以示自己也如鄰家闊綽或顯赫。

小說的苦惱是越來越受到新聞、電視以及通俗讀物的壓迫排擠。小說家們曾經虔誠桿衛和竭力喚醒的人民,似乎一夜之間變成庸眾,忘恩負義,人闊臉變。他們無情地拋棄了小說家,居然轉過背去朝搔首弄姿的三四流歌星熱烈鼓掌。但小說更大的苦惱是怎麽寫也多是重複,已很難再使我們驚訝。驚訝是小說的內動力。對人性驚訝的發現,曾推動小說掀起了一個又一個漲湧的浪峰。如果說“現實主義”小說曾以昭示人的尊嚴和道義而使我們驚訝,“現代主義”小說曾以剖露人的荒謬和孤絕而使我們驚訝,那麽,這片葉子兩麵都被我們仔仔細細審視過後,我們還能指望發現什麽?小說家們能不能說出比前輩作家更聰明的一些話來?小說的真理是不是已經窮盡?

可以玩一玩技術。對於一個發展中國家來說,技術引進在汽車、飲料、小說行業都是十分要的。盡管技術引進的初級階段往往有點混亂,比方用製作燕尾服的技術來生產蠟染布,用黑色幽默的小說技術來頌揚農村責任製。但這都沒什麽要緊,除開那些永遠不懂得形式即內容的藝術盲,除開那些感悟力遠不及某位村婦或某個孩童的文匠,技術引進的過程總是能使多數作者和讀者受益。問題在於技術不是小說,新觀念不是小說。小說遠比汽車或飲料要複雜得多,小說不是靠讀幾本洋書或遊幾個外國就能技術更新產值增加的。技術一旦廉價地“主義”起來,一旦失去了人的真情實感這個靈魂,一且滲漏流失了鮮活的感覺、生動的具象、智慧的思索,便隻能批量生產出各種新款式的行屍走肉。比方說用存在主義的假大空代替庸俗馬克悤主義的假大空,用性解放的概念化代替勞動模範的概念化。前不久我翻閱幾本小說雜誌,吃驚地發現某些技術能手實在活得無聊,如果擠幹他們作品中聰明的水分,如果伸出指頭查地圖般地剔出作品中真主有感受的幾句話,那麽就可以發現它們無論怎樣怪誕怎樣蠻荒怎樣隨意怎樣散裝英語,差不多絕犬多數作品的內容(我很不時髦地使用“內容”這個詞),都可以一言以蔽之:乏味的**。因為**,所以大倡人性觭放;因為乏味,所以怨天尤人滿麵悲容。這當然是文學頗為重要的當代主題之一。但曆經了極左專製又曆經了商品經濟大潮的國民們,在精神的大劫難之後,最高水準的精神收獲倘若隻是一部關於乏妹的偸情的百科全書,這種文壇賣在太沒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