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台的後台

文體與精神分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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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一個學者不寫理論專著,倒去寫一些接近文學的感性文字,是不可能被學術體製接受的。他既不可能拿到職稱也肯定爭不到研究經費,隻能被視作不務正業或窮途末路的自棄。同樣,一個作家不寫正宗的“純”文學,倒去寫一些接近理論的智性文字,也不大可能被文藝體製接受。他會被同行疑惑,被文藝愛好者拒絕,在很多時候被視為越俎代庖的狂妄,或是江郎才盡的敷衍。

現代體製所要求的文化生產,是一種專業化分工的生產,而且在一種流行的誤解之下,專業化一開始就定製了相應的生活方式與意識方式。事情似乎是這樣:學者不需要關注感覺,不需要積累和啟用個人經驗,其鬱悶、欣喜、憤怒、感動一類日常情緒反應,雖然真實地發生在每一天,卻不宜在學術過程中被問題化和課題化,隻能被視為治學生涯的危險幹擾,必須全力排除。他隻需要從書本到書本地忙碌下去就夠了,哪怕一本本不知所雲的學舌,也是他從業的心血成果。同時,作家不需要投入思想,不需要拓展社會人文知識視野,雞零狗碎,家長裏短,男盜女娼,道聽途說,似巳構成自足的文學樂園,才藝的高下充其量隻體現於通曉或奇詭的手法選擇。這種情況下的作家,成了一批最有權利厭學、無知、淺見、弱智以及胡言亂語的人,專業經營小感覺和小趣味。至於追問筆下故事是否承擔著價值意義,是否回應了世道人心中緊迫而重大的難題,隻能讓很多作家打出疲憊的哈欠。

這是一種文體分隔主義,差不多就是精神分裂主義。一個人,本來是心腦合一的,是感性與智性兼備的有機生命體,其日常的意識與言說,無不夾敘夾議和情理交錯,具有跨文體和多文體的特征。如果不是神經病,沒有任何人會成天操一嘴理論腔或者操一嘴文藝腔,把他人嚇得目瞪口呆落荒而逃。在工業化時代以前,在人類心智發育的一個漫長曆史階段,這種‘日常的意識與言說直接產生文獻,因此文、史、哲等等多位一體,幾乎是最正常和最自然的文本。不僅從先秦到盛唐的一流中國先賢大多具有這樣的全能風格,從古希臘哲學到《聖經》與《古蘭經》,西方諸多奠基性的文化經典也不例外。,沒有人會對這種表達感到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