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深秋少有的暖天气。热情的太阳尽最大的努力替战士们抵御着逼近的冬天。
刘明天的饲养室里传出的不再是箫声,优美的竹笛吹得长角抱子也不象以往那样总在身边为苦闷的主人担优。它开始有闲心跑到院当央看热闹―一群战士正排号让一个地方小伙子照像。当兵很少有机会出山沟,津贴费次地方花去,有人上门照像谁还不想照几张。司机、炊事员都换了新军装,有的在拉衣褶,有的在捏帽檐,还有的对着小镜剪胡须。心理学大概要数自负盈亏的想赚钱的人学得最好了:木制的手枪、假望远镜、军干服、时髦的便服任意选用。干部们都在连部开会研究自荐公议选拔侦察班长的事,战士们便自由地用各种英姿照着。
“第十七号报个名广照像小伙拿本招呼。
在连部开会的冼文弓把窗子开大,注意往这边看:第十七号是郭云河,他正拽着看热闹的抱子,嚷着要骑上抱子照一张。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进来。车上下来连长,又下来团长。王自委见他亲自指挥修起的营墙里进来了照像的时髦青年,脸立刻拉下来:“谁哄进来的?”照像工作立即停止,有的往后缩,有的想躲,有的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照像小伙赶紧赔笑:“指导员同意了!郭云河高兴地迎上前:“团长,我爸来信哄给您带好,咱们合个影寄给他看看!”不等答应,他拽着抱子已站到团长身边了,又拉上连长。团长反感他这样不考虑影响,又不好当众驳了一个战士、尤其是这个特殊战士的面子,便又拉上几个战士说:“大家合个影,钱我出!”又吩咐照像小伙:“照张半尺的!”
冼文弓对团长的一切情况都不了解,只知和连长有老乡关系,见连长和团长一块回连,料想不会有喜,便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待团长一进连部,他立即起身下达口令:砰起立!”然后报告:“团长同志,三连支委在开会,请指示!”
团长:“让那照像的快走!哪儿都照,就不怕泄密?”
冼文弓:“战士们都想往家寄照片,完了还准备请照像的讲讲摄影常识。”
“不开照像馆,讲摄影常识干什么?”
“听听有好处。另外我还和他有点事。”
“给他在营房外面指定个地方!”
“是广冼文弓对文书说,“去传达团长的指示,在营房外面指定个位置。”
团长坐下,脸色很严肃:“研究什么问题?”
支委们很紧张。冼文弓说:“侦祭班长缺编,我们研究想搞‘自荐公议,支部考核’。”
团长不满:“谁的指示?”
冼文弓拜不害怕:“群众提的建议,我们在讨论是否可行,团长,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可以发现人才,二可以调动群众积极性三可以促进战士们自学成才……
“这么多好处,中央军委为什么浪规定都这么选?”
冼文弓:“中央军委的事我们不知道,军委首长讲话可是鼓励破除保守思想‘开创新局面!”
“赶时髦!毛遂自荐军队能跟生产队一样吗?连长不在,擅自决定重大问题,不妥嘛了”
“团长是这样,我三次征求连长意见,他都说没意见,等了他十天,他还不回来,支委扩大会便集体决定了!”
“决定的内容细说说。”
冼文弓不慌不忙把决定内容和前后经过原原本本细说了一编。团长听完仍十分生气,但好象和先前气得不一样了,“现在讨论的问题怎么个结果?”
“还没表决。”
“表决吧,我听听,王自委也参加。”
冼文弓:“我仍然坚持认为,自荐公议有三点好处。还有要发言的没有了”特意瞅瞅连长,王自委没吱声。
冼文弓自己先举起了手:“没有,就开始表决!”
在团长的逼视下有一人临时改变意见弃权,只王自委一票反对,通过了二冼文弓说:“团长,按原计划,如果支委会表决通过,马上就召开军人大会。清您指示。”
团长板着脸:“按原计划办,我也参加!”
军人大会比以往的会严肃、紧张十倍。全体坐好了,团长还绷着脸站在前面看墙上贴的“指导员二十不准”,看完才面对大家坐下,眼光不停地扫来扫去。
冼文弓请连长主持,王自委推辞,冼文弓便不客气宣布会议开始。第一项,毛途自荐。有的兵对这成语还不懂,冼文弓只好先把典故讲一遍才往下进行。
十分钟没人吭气。静得紧张,谁喘声粗气、翻弄一下本子都听得清楚,连别针落地也听见了。
“我!”十五分钟后郭云河站起来。他党表被卡后,只打算找团长再给恢复过来就不错了,浪敢想自荐当班长。团长的到来使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冼文弓一边恶索一边在黑板上写郭云河名字时,张久光也站起来:“还有我。”
再没人报名。如果不是团长在场,肯定就是张久光一人了。
公议开始。团长在场的会,三连从未有过。不要说战士,干部也不敢轻易发言,尤其都知道郭云河和团长的关系,更难发言了。谁也不吭气。冼文弓急出了汗,除了团长,他可以判断出全屋人的心理,战士们紧张,干部们害怕,连长看笑话,张久光着急,郭云河得意,团长呢?不管他,越考虑他在场会越糟。冼文弓稳住神,自己发言了:“我提个小问题,请郭云河、张久光回答。方才大家在外面照像,谁知道像机用的是120胶卷还是135胶卷?”
张久光:“我没去照,没看见像机。”
郭云河:“不知道。”
冼文弓:“他用的是120胶卷。再请问,120胶卷一共可以拍多少镜头?”
郭云河答不出。
张久光:“有十二张的,也有十六张的。”
冼文弓:“郭云河你是第几号照的?”
“十七号。”
“那么再请回答,一个胶卷最多只能拍十六个镜头,而到郭云河时已拍了十七个镜头仍没换胶卷,这说明什么?
郭云河听不懂。冼文弓纳闷,一个干部子弟怎么对摄影常识一点不懂?张久光答:“说明像机里没装胶卷。”
全连,包括团长都大吃一惊。冼文弓:“我认为也是这样。现在我把照像的小伙子请来,让他解释解释。”
照像的小伙子虽然打扮成时髦青年样,但走路举止都象个兵,来到会场还蛮带劲地向团长、连长敬军礼。他已向冼文弓承认确实没装胶卷。他拿出一张证明信说:“首长和大家同志,我不是骗子尸他把印有生产大队公章的证明信让大家看完,抱歉地说:“我是退伍兵。生产队实行承包了,人多地少,我不想和大家争嘴才出来照像。我们生产队很穷,拿不出钱买一整套照像设备,实在浪法我才租了台像机,打算空照一个半月,收上一千块钱马上买齐设备,然后再回头一一补照。首长和大家的姓名、地址、照片尺寸和交的钱数都在本上记着,证明信我们大队还有一份,就是预备被发现后作证的,不信可以发电报问间。首长和战友们,实在没办法呀,这等于到部队求战友们帮个忙。我在部队学过照像,要是连队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办个学习班,就算道歉吧?!”
冼文弓听后非常感慨,给小伙子倒碗水,哄他坐下休息,接着说:“这件事不知大家怎么想,我却受到很大启发:多学一手就多条出路,知识也是战斗力。《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他并不会使枪弄棒,但他帮刘备打了多少胜仗?因为他知识丰富!郭云河不懂服像知识,所以别人提醒他还不明白。侦察班长,虽然是炮连的,这么简单的假象都看不破……”郭云河哆嗦了一下,脊背流汗了。冼文弓继续说:“请大家继续考问吧,活跃点,谁都可以发言。”
还是没人敢问。
冼文弓自己又问:“我讲过54张扑克牌的含义,你们能记住多少?”
“我能背下来。”张久光说。
“背背看。”
张久光一字不漏背完。
郭云河额头、鼻尖都是汗,他从没这样紧张过,已经害怕了:“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梅花……代表三叶草,红桃……指导员,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冼文弓:“对新鲜知识不感兴趣,知识面肯定要窄。不爱记数学性很强的知识,抽象记忆力就不可能得到很好毅炼。再请你们俩分析一下,斯大林说‘班长是军中之父’,拿破仑说‘军士(也是斑长)是军中之母’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久光皱皱眉:“我认为这两句话的意思都是强调班长的重要性,没有班长就没有军队。”
郭云河看团长和冼文弓的眉头都动了一下,团长是舒展的,指导员是皱起的,猜想张久光说错了,另琢磨一番说:“前一句意思是班长要象父亲那样严格要求战士,后一句意思是班长要象母亲那样热情爱护战士。”
冼文弓:“我也不知道斯大林和拿破仑的本意是什么,但我认为张久光说的有道理,没有班长就没有军队,说明斑长很重要。请你们俩谈谈对当班长的见解!”
郭云河慌张地把党员六条标准背了一温,又补充说:“再加上积极领会上级意图,带头服从指挥!”
张久光:“郭云河说的很重要,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高明的军事技术和指挥能力。不具备当排长的指挥能力就不能当班长,因为在单独执行任务的情况下不光是服从指挥,而更多的是你自己怎样当机立断指挥全班,除军事技术外还要取得战士信任,必须信任到把未婚妻、钱财以至生命交给你都不用担心的程度,这样才能指哪打哪。”
团长一脚踩灭烟头,忽然站起来对王自委、冼文弓说:“我有事需要马上回去尸他脸阴沉着,不知心想什么。临上车仍是那个脸色对冼文弓和王自委指示道:“副军长明天下午到,你们把其它事先停下来,抓紧搞搞卫生,黑板报也换换!”
王自委见团长已经上车,值用眼神问团长。团长什么表示也没有便咔嚓关上车门。心情截然相反的连队军政一把手,一同坠入五里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