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里刘德海藏在山洞内,冻是没冻坏,开口山洞不比地仓子,灌风灌雪寒冷异常,尤其早晨鬼呲牙时太阳冒嘴,冻死小鬼手脚冻得猫咬似的。寒冷同敌人追捕比算不得什么。十天十夜,在猎帮的掩护下,安全地过来。
“伤口咋样?”孙大杆问。
“见轻,明显见好。”刘德海说,受伤的抗联战士十分感激猎帮无微不至的关怀,仅冒着生命危险救助就令人感动。面前这位贴炮,一直负责保护自己,“孙炮,多亏你们悉心照料,不然……”
“不说这些了,你们出生入死为了谁?是凡有良心的人都明白。”孙大杆说,“马上收围,我们回村子。老刘,赵炮头决定带你走,到他家里养伤,过年。”
刘德海沉默一阵,说:“不,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
“呣?”
“赵家趟子村不比山里,人多眼杂,我暴露倒不算啥,恐其连累赵家人。”刘德海为他人考虑,日伪人员触角肯定伸到村子,发觉自己生死无所谓,赵永和一家要遭殃,“我不能坑赵炮头。”
“赵炮决定的。”
“日本宪兵、警察轻易不能放过我……”刘德海分析了他的处境,最后说,“走出山洞,回村这一路都没法走,猎帮的人都是你们村里人,我这张生脸,最易被人认出来。”
“赵炮和我考虑了这一点,想出了带你回村的办法,老刘,你先听我给你说说。”
孙大杆讲了那条计谋,剥一张鹿皮,做成卷筒,将皮筒抠出几个窟窿眼,留做出气小孔,刘德海钻进去,皮筒混在野物之中,装在爬犁上,外人看不出来。
“你们想得很巧妙,确实行。”刘德海说。
“老刘,你不走,一个人留在山里怎么行?吃什么?还有你的伤口没好利索,需要调养不是。”孙大杆说,“你不是不信任我们吧?”
“那倒不是。”
“信任我们麻溜跟我们走,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刘德海又沉默。抉择不难,跟猎人走就是。难在为救助人安危上想,一旦因为自己他们受到株连,良心受到谴责。
“走吧,老刘。”孙大杆一番劝说。
猎人的真情让刘德海不能拒绝了,他怀着愧意,答应道:“我跟你们走。”
“这就对啦。”孙大杆说。
往下他们俩商定钻进皮筒回村的细节,假设半路上遇到人,往最坏上想遇到警察,如何蒙混过去。猎人的智慧加上抗联战士谋略,一个计划基本完善。
孙大杆发现抗联战士心事重重,问:“还有什么事儿,老刘?”
“呜,没有。”
“不对,我看出来,你心里有事儿。”
刘德海瞒不住了,说:“嗯。”
“什么事儿?”
“你们为我做得够多的,真不好意思再要求你们为我做什么。”刘德海说,确实有桩心事未了。
“说吧。”孙大杆说,猎人的性格像猎枪筒一样直爽。
“最近我做梦,梦见……”刘德海讲了他的梦。
梦中是被出卖前,刘德海和副小队长在山洞中,喂给受伤小队长草药,说:“吃了这副药,伤口就好啦。”
“怎么可能,伤得轻重我自己心明镜是的,唉,不能好。”副小队长神情绝望,“我们赶不上战友们,再也见不到他们。”
“熬过冬天,你的伤好起来,我们去苏联找他们。”
“你走吧!去撵上他们。”
“要走一起走。”
“我的伤……”
“背你走!”
副小队长说:“大雪封山,背我下山?”
“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必须照顾好你。”刘德海说。
“啊,有个人影一晃不见啦。”副小队长指着洞口说。
刘德海望向洞口,苍白的冬日,光柱冰凌一样锋利地照射进来,送来不是温暖是恐惧。他并没见到有什么人,说:“没有,你一定眼花。”
“不,他戴不吊面的狐狸皮帽子,无袖皮袄……”副小队长说得有鼻子有眼,“他看我们俩。”
不吊面的狐狸皮帽子,无袖皮袄……典型猎人装。刘德海再次望去,大惊失色,见到日军关东军冬季作战老皮帽,还不是一顶……刘德海背起副小队长从另一个洞口跑出,日军在后面开枪追撵,他腿部中枪,落入雪窠子里昏过去……醒来,日军不见了,副小队长浑身流血,他冷得打哆嗦,直打牙帮骨(上下牙齿不住扣磕),说:“我冷……冷啊!”……
孙大杆望着刘德海悲伤的脸,问:“梦里副小队长说他冷?”
“嗯。”
“喔,我明白副小队长为啥说他冷。”孙大杆解梦道,“他这是给你托梦,老刘,现在他一个人在山洞子里面?没埋葬他吧?”
“警察追赶我,来不及。”刘德海说。
“一定是遗体亮在那儿,上面什么都没盖,因此他说冷,给你托梦是让你埋葬他。”孙大杆分析道。
“是,我也这么想。”刘德海内心愧疚道,“没保护他,遗体就那么暴露着,可是我……““别急老刘,咱们回到村里再说此事。”孙大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