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里回村,打前站先走。”赵永和布置道,“到家办两件事,跟花管家安排好煮大锅肉;第二件事要办好,你先回去主要办这件事。”
吴二片心里基本猜到炮头要办的重要事情,认真听安排。
“他跟我们回村,”赵永和指抗联受伤战士,“到我家去,和你住在一起,你收拾一下屋子,你自己收拾不要第二个人参与,以后你跟他住在一起,你照顾他。”
“哎。”吴二片答应。
“你骑一匹马回去,今天就走。”
“哎。”
“带一块鹿肉回去,给我娘包饺子。”赵永和说,他惦记七十高龄的母亲,有好吃的首先想到她,这是在猎场,不然打到猎物,吃头一口是娘不是炮头,“见我娘肯定着急我回村,你跟她说我马上带爬犁队回来。”
“哎,我马上准备走。”
“好,抓紧走吧。”赵永和说。
孙大杆剥下一张鹿皮,他用草将鹿皮楦起来,晾在有阳光的地方,吴二片说明要带一块鹿肉先走。
“怎么吃?”孙大杆问。
“包饺子。”吴二片说。
怎么吃才能决定割那块肉,包饺子腰条肥瘦两掺肉质鲜嫩,炖着吃要肋巴扇,酱肉后鞧。
孙大杆卸下一块腰条肉给端锅的。
“给老太太包饺子。”吴二片说,“我这就下山。”
贴炮当然知道端锅回去干什么,临走向他请教鹿皮用法,吴二片虽然不是皮匠,摆弄皮子行家里手,问:“皮干几天能挺实(硬实而不发软)?”
“这天头(气)怎么也得两天,”吴二片说,他就如何将鹿皮做成里边能藏人的皮筒,指导一番,而后说,“留好透气孔,人在里边憋闷。”
孙大杆记住端锅的话。
吴二片骑马朝赵家趟子村赶,小半天到了家。
“回来了,吴大师傅。”一个佣人打招呼。赵家大院内的人,从主人到佣人都称他吴大师傅,因为他是做饭的大厨子,当地人称为大师傅。
“花管家呢?”吴二片问。
“好像在老太太的屋里。”佣人说。
吴二片去找管家,他急于见花大姐。十年前那个叫丫蛋儿的女孩如今已经是赵家的管家,帮助赵永和管理上下二十几口人的家,处理日常事务。
丫蛋儿小名基本没人叫,如果说叫她小名的人也就三两个,老太太赵冯氏,赵永和有时在极特殊场合叫,还有一个人就是周庆喜。其他人多称她花管家,或花大姐。
此刻,花管家正和老太太在一起唠嗑儿。
丈夫去世后,赵冯氏独自住在全院最好的房子里,朝阳、暖和。她大部分时间呆在土炕上,身体浸在冬日阳光里,俗称晒阳阳,享受日头爷赐予的温暖。
花大姐老往这里跑,一有闲暇便来拜访。老太太也满心欢喜她来,两人唠唠贴己嗑,还有她们之间的悄悄话。在老太太眼里花大姐是闺女,亲闺女,和始终没长大的丫蛋儿。
“丫蛋儿,忙完啦。”盘腿坐在炕上的赵冯氏,见她进来说,“上炕,回腿上里。”
“不啦,我还有事儿,坐一会儿。”花大姐坐在炕边儿上,双腿垂吊在炕沿下,没脱掉那双骆驼鞍儿鞋(鞋口前后高,中间低)。
“啧啧,一天不够你忙的。”
“大娘,我忙好,还是不忙好啊?”花大姐这样问。
老太太脑瓜子没坏,反应灵敏,说:“为谁忙我还不知道呀,忙好,忙好。这么些年,你出了不少力,帮了永和的忙。”
花大姐被老太太不经意的话推到一种情感漩涡,很少深知内幕的人中就有赵冯氏,她不仅是知情者,更是参与者。多年以来赵冯氏一直把花大姐看成亲闺女和儿媳妇,这样说问题复杂了,制造故事人之一赵冯氏,不能说今天就放弃了促成故事圆满结局,其中原因错综复杂,线头太乱,理清需要一些时间。
“永和没信儿?”赵冯氏问。
老太太指有没有信捎回来,猎帮离家那天起她就掂心儿子。人老了心胸干巴变小,盛装的东西不多,年轻时许多东西被水一样挤出,剩下的主要是亲人,儿子是她最亲近的人。一天见不到都想,唉,儿女是衰老生命的拐杖,残灯能燃多久,某种程度上取决于拐杖的支撑。
“估摸快收围回来,大娘。”每到这种时候她安慰她,人老很脆弱,时时需要安慰。安慰同样是一种支撑和遮挡,不然,风随时会将生命残灯吹灭。
“咋就不往家捎个信儿,走多少天啦。”赵冯氏嘟囔道。
“没有方便人捎话,永和哥就快来家。”
老年人注意力如一只蝴蝶,不会在一朵花卉间落更久,很快便飞走。
赵冯氏思维跳跃幅度兔子不能比,一跳跃不止八个垄沟,她说:“夏天雨水大,院里水坑有了鱼,穿丁子和泥鳅。”
花大姐习惯了老太太跳跃式闲聊,从南朝扯到北国,反正她愿说什么就说什么,闲聊本也没主题,她高兴就行。
“鱼酱费饭,嗯,臭鱼烂虾,送饭冤家。”赵冯氏说。
吴二片在这个时候进来,先跟赵冯氏打招呼:“老太太!”
“吴二!”赵冯氏称呼极为特别,省略了名字中至关重要的“片”,拆分开吴二则是排行,即吴家的老二,与面食毫无关系,乐呵道“你们打猎回来啦。”
“我打前站,先到家。”吴二片说。